“不知道。”傅司眠隨口答，“但很快就能知道了。”
姜煙聳肩，將脖子往棉衣里縮了縮，腔調變得有些懶，“那我們回去吧。”
“陪我逛逛。”他道。
姜煙動作微停，領口露出了兩只眼，眼尾上揚，因為困倦而染上了幾分紅光。
半晌，她莞爾，“好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傅司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在這種脆弱又易碎的時刻，她完全不介意靠近和溫暖他，畢竟在這種時候給予多少熱度，就會收獲多少依賴。
她要的就是這些。
車子沿著城郊的護城河開了許久，沿途傅司眠沒有說話，只是停在橋邊時下了車，目光掠過波光粼粼的河面。
“今天出什么事了嗎？”姜煙也出來了，靠在他身側問。
傅司眠沒有回答，下巴微抬，遙遙指了指河面的方向，“你看這河水，流個沒完，像是沒盡頭。”
姜煙瞥了一眼，琢磨這話里的意思。
據她了解，這男人是不可能關心這個地球是怎么運轉的，水流還是不流，對他而言都沒有多大的意義。
“確實像是，但也只是‘像是’。”她緩緩答。
傅司眠動了動眉眼，手指在欄桿上輕輕敲打起來，聲音沉悶，十分應景。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林清湘的實驗還在繼續，斷了她的兩個實驗室，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建造一個實驗室對于陸家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我們費盡心思對陸家造成的損傷，最終不過是可以用時間來彌補的缺口。”
“……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有時候在想，浪費這樣的時間和精力究竟值不值得。”
姜煙此刻心里的震動絕對不亞于她摸進陸家實驗室的時候。
要讓傅司眠說出現在這樣的心里話，簡直是她從前想都不會想的，這得有多少天時地利人和才能達到的結果？而這男人現在居然就這么輕飄飄地，像聊天似的和她剖開自己內心深處最隱秘也最復雜的擔憂……
“不用回答，我有答案。”傅司眠收回視線，眼神籠罩在了姜煙的臉上，出乎意料地沒有冰寒，甚至染了幾分溫暖，“該做的事還得繼續做，不管有沒有作用，在實力還沒有達到能夠對陸家一擊必殺的時候，唯一的選擇只有繼續。”
只不過是挫敗感罷了。
真正讓他覺得詫異的是，他忍了這么多年，在遇見姜煙之前，蟄伏是很容易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不能激進，在黑暗中等待幾乎已經成為了本能——可現在不同了。
他心底隱隱有個聲音在催促，催促他盡快完成這邊的事，才能讓他和姜煙的關系得到緩解，重新開始。
是，重新開始。
他現在真正想要的東西，已經開始有了變化。
傅司眠太陽穴突突地疼，在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姜煙之后，他第一次實質性地體會到了邵肅飛罵他的那些話。
“上車。”他利落轉身，突然中斷的談話。
姜煙張了張嘴，看著他冷漠的背影，咬牙罵了一句：“什么毛病……”
接下來一路無話，姜煙想挑起話頭，但是看了看傅司眠覆著寒霜的臉，又作罷了。
與此同時，馮家已經上上下下忙開了。
馮開德臨時讓人布置了嬰兒房，保姆忙上忙下，還請了個奶媽，整個房間溫馨童趣，色彩繽紛，看了心情都好了不少。
“今晚就讓保姆帶著小九在這兒睡。”馮開德笑瞇瞇道，“應該沒有什么問題，這孩子也不怕生，到現在除了餓了之外都沒哭過，奶媽一起睡也好，你一個大男人，不知道怎么喂奶換衣服的，你就睡你的去吧。”
馮欽心里微動，看了馮開德一眼，“好。”
轉身的瞬間，兩人的表情都變了。
馮開德的眉色深了不少，馮欽則勾了唇，唇角是森森的冷笑。
門一關，馮欽便拿起了手機，撥通保鏢的號碼。
“你看著馮開德那邊的親信，盯著他們行蹤，不管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都報給我。”
“是。”對方道。
馮欽掛了電話。
還好林清湘派了人手給他，他現在有人可用，監視起馮開德就方便了許多。
以他對馮開德的了解，對孩子上心是一回事，但是嬰兒房安排的位置實在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這間房安排在離他房間最遠的地方，并且是視線盲區，美名其曰“孩子晚上哭鬧，不打擾你睡眠”，但是其中的用意怕是只有馮開德自己才清楚了。
他斷定馮開德一定要做什么，雖然不可能是危及到孩子生命的事情，但對他而言怕也不會是什么好事。
果然，第二天，消息就來了。
“馮開德的心腹進了醫院，是親子鑒定科，拿著毛發的樣本。”
馮欽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衣服上扯著，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親子鑒定？
馮開德不相信這個孩子是他和陸云溪的？為什么？
倏地，馮欽自己心里也閃過了一個念頭，但立刻便被他給否定了。
不可能。這孩子的長相和云溪十分相似，而且他看見這孩子就感覺有種天然的聯系，而且林清湘也沒有必要騙他，馮開德也太多疑了些。
思慮片刻，馮欽還是給林清湘打了電話。
“有件事情想和您說一聲。”他寥寥幾句，說了馮開德的所作所為，并暗暗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怎么，你也懷疑這孩子是假的？”林清湘問。
“不，不……”馮欽立刻道，“我怎么會懷疑自己的孩子是假的？只不過馮開德這做法有點奇怪，所以我想著知會一下，您那邊好提防著。”
林清湘笑了笑，聲音很輕，顯然是挺滿意的。
“還算你懂事……馮開德這行為對他來說，不能算是奇怪，他本來就是個老奸巨猾的狐貍。他要查就讓他去查，孩子就是你和云溪的，你怕什么？還能查出別人的種不成？”
馮欽聽了這漫不經心的言語，心里頓時就松了松。
“那好，有什么異動我還會告訴您的。”
“嗯。”林清湘應聲，掛斷電話。
馮欽從緊張的氛圍抽身出來，一陣冷風從窗沿吹過，他偏頭看向了窗外。
對面黑色的簾子在風中飄揚著，從簾子中間可以窺見正在飄落的白色小屑，被風一吹，揚到別處，輕巧又可愛。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