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天臺，下落的嬰兒，嘶吼和尖叫……
最后的最后，都由那聲“砰”作為結尾，讓他脊背一震，從沉思中驚醒。
雨下得更大了，空中響起一聲驚雷，剎那間照亮了馮欽的眼眸。
周圍有路人匆匆加快腳步，他恍惚間盯著，看著懷抱孩子的媽媽，看著互相依偎的戀人，看著地上的水花被一個個踩下飛起，啪啪聲響，濺落的同時，有什么東西徹底在心底碎了。
他仰頭看向天空，水花綿密如針，一絲絲往他的方向扎。
沒了，什么都沒了。
他曾經擁有的所有都正在失去，他從未得到的東西也仿佛在不遠處放聲嘲笑他的無能和懦弱，他想嘶吼，想掙扎，卻一次一次地被現實擊倒在地……甚至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是第幾次，姜煙和傅司眠用冷漠的眼神告訴他，他是個廢物。
“是啊，廢物……”馮欽緩緩靠在便利店門外的墻上，嘴角的弧度比哭還難看幾分，“廢物，我就是個廢物……”
沉默良久。
便利店的燈亮著，工作人員面面相覷，盯著外面那個格外落魄和扎眼的人影，想要上前勸說，又害怕地止住腳步。
“我他媽就是個廢物！”馮欽猛地爆發，狠狠轉身，猛地捶向了墻壁。
“哎喲！嚇死人了！”路過的阿姨被嚇得往后倒退好幾步，斜眼瞪著馮欽，隨后甩了甩手，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馮欽恍若未聞，盯著自己已經開裂的雙手，腥紅的眼底有瘋狂的火星正在蔓延，一點點鉆進心底，炸成煙火，熊熊燃燒。
他轉身就走。
陸家。
“這雨可真夠大的，你哥呢？”林清湘轉頭問。
“不知道，治病去了吧。”陸云溪換了個電視的臺，隨口答。
“治病？”林清湘皺眉，“什么病？”
陸云溪看了她一眼，玩笑話說得真真假假，“找女人的病。”
林清湘聽著這話奇怪，“什么找女人的病……女孩子家家說話注意點，在外頭別被人聽見這些。你哥是愛玩了點，但是他從不亂玩。”
“是從不亂玩，現在就算是想玩都玩不起來咯！”陸云溪笑嘻嘻地答，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她也算是想清楚了，干嘛非得跟陸飛白較這個勁呢？說來說去，她這個哥哥還不如她幸運呢，可憐得很，她至少還和司眠哥哥有個從小長大的情分，再怎么樣也得到了司眠哥哥的童年，陸飛白呢……
陸云溪忍不住抿唇偷笑，笑聲未起，拍門聲緊跟著來了。
她一頓，轉頭和林清湘對視。
“這么遲，誰啊？”陸云溪問。
傭人從門口過來了，“小姐，夫人，馮先生。”
馮開德在拘留所呢，沒關個幾天是出不來的，這個“馮先生”，可想而知是誰。
“我還以為他要做縮頭烏龜，一輩子都縮在那個殼子里不出來了呢。”林清湘冷笑，“讓他進來。”
“縮著還是出來又有什么區別？”陸云溪無聊地把玩著自己的頭發，“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屁大點的本事，猶猶豫豫沒個男人樣。我當初就算是中了藥也不該鬼迷心竅去找他！他哪一樣能和司眠哥哥比了？”
“你小聲點。”林清湘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知道一會兒要干什么吧？”
“知道。”陸云溪嘟噥。
話音一落，馮欽跟著傭人進來了。
林清湘目光微頓，盯著馮欽已經徹底濕了的頭發，打量幾眼之后才道：“怎么淋成這樣？”
“沒帶傘。”馮欽抬眼，長發散落，隱約能看出微卷的模樣，眼神瞇著，看不出表情，但嗓音嘶啞，全身都散發著不對勁的氣息。
陸云溪坐得離他近，立刻就感受到了這個變化。
“坐吧。”林清湘道。
馮欽轉頭，抿唇看向陸云溪，“你……”
陸云溪挑眉。
“你還好嗎？”馮欽道。
陸云溪愣了愣，隨后輕嘆一聲，“算了，別提了。”
馮欽咬牙。
是啊，小九的死就像一根永遠扎在心里的刺，陸云溪十月懷胎，那么辛苦才把孩子生下來，他全程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是作為小九的父親他沒有一次盡到過做父親的責任，甚至在小九死后，都沒能阻止別人把小九的尸體搶走！
“也是我的錯。”林清湘黯然，“我知道那兩個都是瘋子，一時沒注意……”
“媽，這不怪你。”陸云溪吸了吸鼻子道。
“怎么不怪我？當時我眼睜睜看著小九……”
大廳中的人一時無言。
林清湘抽紙抹了抹淚，隨后閉眼靠在座位上，深深吸了口氣，“我讓人去查小九的尸體，他們藏得很嚴密，顯然是提前有準備的。但是跟著蹤跡，可以看出來就是姜煙的人。”
馮欽猛地抬頭。
“姜煙？她要小九的尸體做什么？”陸云溪問。
“還能做什么。”林清湘意有所指地看了馮欽一眼，“她要報仇，她要姜家所有人的命。現在姜家只剩下一個馮欽，當然是跟馮欽有關系的東西，她都不會放過。”
“毒婦！”馮欽咬牙切齒地罵著。
“他們的狠毒不是一天兩天了，小九出了事，這筆賬自然要好好記著。”林清湘沉聲道，“我會讓馮開德付出應有的代價。”
“把馮開德交給我。”馮欽轉頭，聲線更低更啞。
“交給你？”林清湘挑眉。
“是，交給我，我親自解決他。”馮欽扯了扯嘴角，低頭看向自己手上的傷口，“我能走到今天都是拜他所賜，不好好回個禮，怎么對得起我這位親生父親？”
林清湘和陸云溪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林清湘確實是想推馮欽一把，但是她沒想到這一把真能將馮欽推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她原本的計劃是引起馮欽的怒火，畢竟以馮欽優柔寡斷的性格，等他真正想通了要對付馮家的時候，他們陸家應該已經被傅司眠攻擊到死絕了。
這倒是意外之喜。
“好。”林清湘立刻拍板，“沒問題，你放心，我會給你全力支持。并且馮家家主的位置，以后必然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