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白的表情稍稍變了變，顯然多了幾分正經，“你怎么知道？”
姜煙揚了揚下巴，“這些資料是實驗室前期的資料，也就是實驗室還沒有建成的時候，其中包括建構實驗室要的資金等等，其中有一條大概是富子下達的選址要求。這里寫了，病毒要在溫和潮濕的環境下才能生存，北城顯然跟潮濕和溫暖搭不上邊，而且陸家的本家從一開始就建在了水城，三個實驗室中，也就只有一個最末流的3號是在北城而已。所以我猜測，另外兩個實驗室都在水城。”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是林清湘的人手。
這一次林清湘想對她動手，是去水城調配的人。按理說現在陸家已經在北城安定下來了，這些人應該隨身跟著才對，畢竟這邊才是最主要的，水城只剩下一些產業，需要打手做什么？她隱隱有預感，這些打手的存在沒有這么簡單，很大可能性也是為了保護那些實驗室的。
所以她早有猜測，這份資料不過是給這份猜測多了一個佐證。
“有道理。”陸飛白笑了笑。
姜煙凝神看著他，見他這笑容三分真三分假，看似愉悅的假面下到底藏了什么，她也看不出來。
“陸飛白，你知道3號實驗室里是什么情況嗎？”姜煙問。
陸飛白頷首，“聽說過。”
“我親眼見過。”
“我知道。”他笑了，“還親手毀過。”
能見不到嗎，他喜歡的女人，本事大著呢。
“我原本以為我被這些磨難已經沖刷得心冷了，但是那天我走進實驗室里的時候，看見里面的慘況，我回家還是做了噩夢。”姜煙緩緩道，她的腔調很慢，頭一次不帶刺，但冷靜陳述的樣子卻更讓人無法忽視，“陸家做的這個事，不知道毀了多少人的人生。”
包括她。
楊瓷的死，她這一生所受的苦難，看似和實驗室的事情沒有什么大的關聯，實則千絲萬縷，逃不開的。
所以她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傅司眠站到同一條戰線，因為她不能允許自己忽視這個實驗繼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下去。
最讓人惡心的是，富子選擇了在這片土地上做這個實驗。要流血，也要流別人的血，要毀掉，也只能毀掉別人的家庭。
陸飛白的眼神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他突然覺得自己頭頂著“陸”這個姓氏，好像注定就是要站到姜煙對立面的。這個認知讓他覺得不舒服，姜煙此刻的眼神也冷得可怕。
“我知道這事情做得不地道，但是你們出現之前，它沒有轉圜的余地。”陸飛白緩緩開腔，“我阻止過，但沒有成功，當然其中也有我自己做得不夠盡心的原因。當初實驗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只是一個膽大點的計劃，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殺人了。再然后演變成今天這樣，已經不是我伸手就能掐滅的東西，這背后觸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很多一開始想要去阻止的人，最后也被吸收成為同黨……利益最惑人心，在這樣的大趨勢下，我做不了太多。”
“那現在呢？”
“現在我也沒有什么遠大的抱負，這些人的死和我無關，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的愛恨都很有限，有限的精力當然要留給有限的人。我會暫時幫你，和你站在一起，原因一是我真的想幫你，原因二是我想幫陸家。我覺得陸家要輸，遲早要輸，我不希望輸的時候太慘，所以想讓他們抽身，就這么簡單。”
姜煙直到回家的時候還在想這番話。
陸飛白常常顛三倒四的，隨口扯謊都是正常，他今天的這些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陸家。
陸飛白回家之后，熱鬧才剛剛開場。
姜煙在陸家大鬧一場，人員倒是沒有傷亡，但是林清湘就是覺得自己面子里子都丟盡了，今天的遭遇簡直能寫進人生屈辱的頭一名，所以陸飛白剛回去，就被林清湘憑空砸了個杯子過來。
“你還知道回來？！你還知道自己姓陸呢？！滾出去！跟你姜煙過去吧！看你什么時候死在那個妖精手里！”
陸和安也神色陰沉地看著陸飛白。
陸飛白揚眉，詫異道：“動這么大火氣干什么？她說話是不好聽了點，我剛才已經教育過了。但是你剛才說話也沒有多好聽。”
“陸飛白！你別給我避重就輕的！資料丟了！”林清湘看了陸云溪一眼，怒吼道，“你給我上樓去！”
陸云溪巴不得多聽一點關于實驗室的東西，嚷嚷著不想上去，被林清湘一個抱枕給打上去了，嘴里還罵罵咧咧的。
人走了，林清湘這才道：“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資料的事情！今天前后就幾分鐘的時間，你要是沒有幫她，她姜煙有三頭六臂能進我的書房？！”
“書房？資料？”陸飛白皺眉，似乎在思索。
林清湘被表情給氣到了，拍著桌子叫：“陸飛白！你還裝！”
陸飛白嘆息一聲：“我裝什么？我是真不知道。剛才我送她出去的時候她還跟我濃情蜜意的，原來是偷東西了……丟的東西重要嗎？”
林清湘突然沉默下來，盯著陸飛白的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想要看出端倪。
但陸飛白做事向來也是滴水不漏的，想撒謊哪能讓林清湘看出來。
“飛白，現在的姜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姜家的二女兒了。”陸和安沉聲，“她雖然勢力不大，沒有陸家這樣的產業在背后做支撐，但她和傅司眠的腦子是一個比一個活泛的，真要是在背后聯手，現在肯對你甜言蜜語也只是利用你而已。你想好了，你真的要為了這樣一個女人，把我們陸家推到這么危險的境地？”
“怎么會。”陸飛白垂眼，態度不明。
陸和安沉了口氣，接著道：“你當初就不同意我們去做這個實驗，但是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你可想清楚了。”
陸飛白在心里笑。
他這個父親果然還是老狐貍，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戳到點子上，如果不是太了解陸和安，太了解陸家現在的局勢，他還真的會被這話給打動了。
“放心，我再怎樣也是站在陸家這邊的，你們還不了解我么？”陸飛白往沙發上一靠，“我以為會留個心眼的。果然女人就是不能太寵，這一次是我不小心，看媽的樣子，丟的東西應該不是什么要緊的，就算了吧。”
“就算了？”林清湘還要說話，被陸和安輕輕一扯，也只能暫且將情緒掩下，看著陸飛白離開。
大廳里重歸寂靜，只剩下底下的一片狼藉昭示著剛才這里發生過什么。
“為什么不讓我罵他兩句？”林清湘轉頭道，“他這話真真假假，誰知道是不是在給姜煙打掩護！”
“就算是，能怎樣？”陸和安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