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再世嫡妃 > 第66章 折辱
  翌日清早,皇帝匆匆上了早朝。棠貴妃卻連著要了三次熱水,白嫩的肌膚被燙得通紅,她閉目任由整個人沉到水底,任憑蔣嬤嬤怎么叫喚也不起來。

  “娘娘別這樣,求您別這樣!快上來別嗆著水!”蔣嬤嬤忍不住伸手進去用力拽她。

  桶內濺起水花,蔣嬤嬤焦急的聲音把門外的聽雨招了過來。

  “蔣嬤嬤,可是娘娘出了什么事?”

  聽雨正是皇帝指派來頂替玉竹位置的大宮女。

  “沒事,娘娘正在沐浴,胰子用完了,你去內務府再要些,娘娘只用棠花胰子,別拿錯了。”

  聽雨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是,奴婢這就去領。”

  外頭安靜下來,棠貴妃猛地從水里露出臉來,大口大口劇烈喘氣。

  熱水氤氳,胰香裊裊。

  濕透的面紗緊貼在下半截臉上,借著浴室內通亮的燭火,足以看透面紗底下那張疤痕交錯,猶如被爬蟲遍布肆虐過的臉。

  寂夜之中,新舊皮肉交纏生長的可怖面容,只掠一眼便可叫人遍體生寒,噩夢連連。

  “娘娘......”蔣嬤嬤忍不住掉下眼淚,失聲痛哭,“奴婢求您了,不要再這般折磨你自己!”

  見她兩眼無神,仿若行尸走肉的模樣,蔣嬤嬤雙目泛紅,眸底迸出狠色,“您這樣還不如讓奴婢替您殺了他!最多也不過玉石俱焚罷了!”

  “阿星......”走神的人終于動了動,轉眸眼角間淚光隱顫。

  棠貴妃抬臂一把摟住蔣嬤嬤,趴在她的臂上悶聲啜泣,肩膀劇烈顫抖著。

  半晌哭聲漸歇,她抬起臉來,唇角勾著滲人的冷意,嘶聲緩道,“我又何嘗不想殺了他......可是那樣,太便宜他了!”

  “他不是千方百計要把我弄進宮嗎?我便要讓他知道,招惹了我,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

  “可是娘娘最初入宮的時候不是這般想的吧?”

  蔣嬤嬤心中忐忑地看著情緒不穩的她,忍不住道,“恕奴婢直言,自燼王殿下選妃宴之后,娘娘就變了......”

  她終于鼓足勇氣說出心里的疑惑,以前主子不但喝著避子藥,也費盡心思避著皇帝,哪里會像現在這般主動侍奉,她甚至隱隱感覺到,主子已經有了想要入主中宮的念頭!

  棠貴妃凝著蔣嬤嬤的眸子,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我懷疑,賀哥的死與他有關。”

  蔣嬤嬤如遭雷擊,握著她的手瞬間攥得死緊,眸中變幻不定,從震驚到憤怒,最后是濃濃的怨憎。

  “娘娘是說當年的一切,都是他一步步有意策劃的?!”

  往事一幕幕浮上腦海,從姑爺的死開始,定國侯府發生的事樁樁件件堆疊在一起。如今一一串聯起來,的確像是有雙隱在暗處的手,無形操縱著一切。

  “可您為何突然有了這種想法?”姑爺當年是何等人物,又豈會那么輕易遭人暗算?

  “兆夢之中定國侯府被滿門抄斬的那日,殷氏得意至極時曾說,唯左成賀一死,他們方能得償所愿......”

  一開始她也想不出其中關竅,直到顏顏在選妃宴上險些出事,她才有所警醒。

  “以前是我低估了人性險惡,如今我才知道,極惡之人,其惡劣程度是常人根本無法揣測的。”

  棠貴妃已經平復了心情,她面色漠然,刷地從水里站了起來,拿起面巾輕拭身體。

  將微濕的面巾遞給愣神的蔣嬤嬤,復道,“這些年,他無數次向我打聽密匙的下落,皆無所獲,依我看,他的耐心所剩不多了。”

  所謂心悅多年,不過是一個執念罷了。

  更何況在他眼前的人,早已武功全失,容貌盡毀。他真正想要的,其實不過是藏匿于她身上的秘密而已。

  待他想通一切之時,便是棠貴妃失寵之日。

  蔣嬤嬤聽得密匙二字,頓時喉嚨發緊,“所以娘娘是想在他發難之前入主中宮,收攏權力,為三殿下鋪路?還是只想查明真相,為姑爺報仇?”

  棠貴妃默了默,“真相和權力,本宮都會得到。”

  那本是他欠她的!

  蔣嬤嬤望著棠貴妃的模樣有些失神,半晌才緩過勁兒來,“好,娘娘想要的,奴婢都會助您得償所愿。”

  見蔣嬤嬤上前熟練地為她擦拭頭發,她抿唇,眼神有些恍惚,“阿星,這些年,你曾夢見阿月嗎?”

  身后的蔣嬤嬤沉默,竟是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她也不追問。

  往事已矣,不愿再提便罷了。

  只見蔣嬤嬤拿出化瘀的藥膏為她涂抹身上斑駁的青紫印記,自然地岔開了話題,“今日娘娘本可以用身孕擋一擋他,為何還要任他逞兇,委屈自己?”

  聞言,她眸底瞬間淬滿寒霜,唇角卻輕輕勾起一抹諷笑,“顏顏不是讓我們盡快將這個麻煩處理掉嗎?皇上這般情不自禁,本宮也實屬無奈。”

  蔣嬤嬤驟然會意,不禁倒抽了口涼氣,眸色在震驚之后終是緩緩沉寂下來。

  “娘娘說得對,奴婢明日便讓岑太醫給您開幾副保胎藥。”

  ......

  左兆熙覺得自己被關了很久,久到恍惚間偶爾會覺得,在定國侯府的日子已經是上輩子的事。

  那日他躊躇滿志地離開定國侯府,一一扣開了那些所謂志同道合的兄弟家大門。

  然而,現實無情地將他的臉打得啪啪響。

  那些泛泛之交拒絕他也就罷了,可是,就連整日與他形影不離的殷沛也避他如蛇蝎。

  還記得他在殷家門口蹲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見到殷沛。殷沛卻是一臉嫌棄看著落魄的他。

  甚至都不樂意多留片刻,就從身上摸出一錠銀子塞給他,讓他好生照顧自己,便匆匆去了書院。

  真是諷刺啊。

  分明兩人一起逃課,一起斗雞,一起輸錢,可到頭來殷沛什么事都沒有回歸正軌,只有他自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捏著那錠銀子,不知在路上徘徊了多久,才決定聽蟲草的話到城南租屋子。可他沒能走到城南,就被匯通銀莊那個被喚四哥的人堵在路上。

  “放開我!饒了我!我會武功,可以給你們當打手還債……啊!”

  他被那群人暴揍一頓,就滿口哀嚎地舍棄了定國侯府嫡子的尊嚴。可求饒換來的不是寬恕,而是更無情冷漠的對待。

  最后他左腿讓人生生打折,才被拖到豬圈里一關就是三天三夜。

  四月的天時不時下起小雨,破舊簡陋的屋頂還滴滴答答地漏水,豬圈本就惡臭難聞,又沾染上淤泥潮濕的霉味,每一個呼吸對他來說都是折磨。

  他側躺著霸占了靠近窗的位置,試圖汲取微薄的新鮮空氣,每每想要閉目歇息,斷腿后只簡單包扎過的膝蓋上就傳來陣陣鉆心的疼。

  更可惡的是,豬圈里的豬還賊多,又笨又重,偶爾踩他幾腳,便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就是左兆熙吧,出來!”

  這時,有人開了門一把將他拽了出去,他認得這人,是之前一直跟在四哥身邊的。

  如即將被宰的豬一樣,他被丟進熱騰騰的水桶中。

  他抓起胰子就是一頓猛搓,污臟的頭發早已油膩得似打了死結般,混著頭皮一塊塊糾纏在一起,被他用力搓扯,整坨整坨地掉出來。

  顧不得后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只想享受當下,好好洗一個久違的熱水澡。就算要死,也別沾著一身豬屎味死吧。

  然而,他的希望很快破滅。

  匯通銀莊的人將拾綴得干干凈凈的他交到兩個壯漢手里時,他心里咯噔一聲。

  這兩個人他看著有些面熟,曾經,吳家小公子拽著他和殷沛去過一家男風館子,說要帶他們見見世面。他記得當初有一個男倌抵死不從,當場就被兩個壯漢拖去了后花園暗處。

  就是眼前這兩個人!

  左兆熙目露驚懼,憤怒瞬間直沖大腦,“他們竟敢——”

  一個臭靴襪塞進嘴里,左兆熙拖著一條滲血的殘腿被硬拽上了男風館的華麗馬車。

  他驚恐地瞠目欲裂拼死掙扎!

  他左兆熙寧可斷手斷腳去路上行乞,甚至是立刻去死,也好過被賣去當男倌,那才真是折辱了定國侯府的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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