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香心頭一緊，咬緊嘴唇不吭聲了。
二公子剛回來的時候，倒是不少人過來燒冷灶，小姐妹中有嫉妒她能來秀山院的，可沒幾天大家都被二公子的冷淡裝相給勸退了。
樂亭華并不是故意裝相，他日日窩在秀山院，拿沒了官職沒心思與人交際做擋箭牌，是不想看見一些不入眼的人，比如從未見過面的姑太太，一直緊跟在樂老爺身邊的孝順義子周遠，還有賴在樂家西院不走的隔房親眷。
倒是他那個大哥樂念章，時不時過來看看，見到他似是不知該說什么，坐了會兒就走，還會讓少夫人薛氏派人給他院中送些必要之物。
原來他的屋里缺不少東西，現在樣樣齊全。
樂亭華眼中晦澀難明，他不愿面對父親和嫡母，但是對樂念章沒有多少惡感，少年印象中，樂念章一直想照顧他，那時拉著他一起看書習字，給他講家中的人和事，很好相處，難以讓人生出惡感。
心情不好的時候樂亭華就想動刀，他摸出塊未雕琢的木頭，頭也不抬吩咐道：“再去膳房問問，那個叫程秋的丫頭為何到現在還沒來。”
不多時，之時前來回話，程秋今日出城去了。
*
出城的馬車上擠了好幾個人，顛簸了半個多時辰才到懷仁藥莊，因出發時辰早，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來，林承繡抹著汗下了車，吃驚地看著眼前望不到盡頭的藥田，遠處晨光透過云層照射下來，她深深吸了口氣，清新醒腦得很，真是不出門不知天地之廣闊，藥田之景絲毫不輸山川之景。
看來是她的見識太過淺薄，自打入了樂府，只當膳房亂象便是府中全貌，卻看不到人家百年經營的底蘊，聽說府里有些上了年紀，沒分著差事的婆子會到藥莊上工，每日賺些小錢糊口，這里有專人伺弄藥田，她們只要做些分揀藥材的輕省活計就成。
湯圓兒家的事在府里和藥莊都不是秘密，問了個莊戶便找到了他們母子住的房子，從外面看已經破得不成樣子，里面空蕩蕩的沒幾樣家當，好在還算干凈，湯圓兒不在，他娘湯氏躺在屋中唯一的木板床上，進了人也沒反應。
林承繡將挎在手里的籃子放下，走到床邊去看湯氏，湯圓兒剛好捧著碗稀粥回來，看到她愣了一下，戒備地問道：“你找誰？”
“找你，不認識我了嗎？芳草讓我來瞧瞧湯嬸。”
湯圓兒沒吭聲，他娘的身子越來越虛弱，真怕哪天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可他們沒錢請大夫，早先在府里時請過一個，只說要好生將養，隨即母子二人就被趕來藥莊了，哪有什么條件養身子。
林承繡先給湯氏把了個脈，脈相細弱，且所受打擊過重，心神渙散，實在有些難辦。
她嘆了口氣，小病還行，重病她卻無能為力，在雍都去別人府上幫那些養尊處優的女子們調理身子，其實算不得真正行醫，那些貴人有幾個真正放心她，回回都讓醫士坐陪，她說用哪個藥膳，都要經過醫士點頭才會照著方子做成能入口的吃食。
此刻開藥方也無用，還是先在吃食上想法子，她問湯圓兒：“你娘現在身子太弱，需要補一補，再好生調理一番，不然身體會越來越差，她平時都吃些什么？”
湯圓兒苦笑道：“自從來了莊子，每天能有碗粥就不錯了，我出去砍柴時會帶些野菜和果子，這時節還能活得下去。”
也就是說根本不曾補過，林承繡能想到母子二人過得不太好，故而早有準備，來此之前從膳房領了些用得上的食材，出府的時候竟然無人查問，可以想像樂府現在根本就是個篩子，夾帶藏私這種事常有。
她暫時沒空去想這件事，問湯圓兒：“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一時沒有辦法不打緊，我這里帶了些吃的，今日先教你一味黃芪粳米粥，早晚喂些補一補，至于心病，只能盼著時間久了會好些。”
黃芪粳米粥用的配料不多，除了黨參、黃芪是從關師傅的藥材柜里拿的，其他都是湯水灶上現成的，湯圓兒眼里終于亮起光：“多謝，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我叫程秋，今天帶的東西不多，過幾日我會再來，那時候再看你娘有沒有好些。”
湯圓兒點點頭，這個年輕女子話不多，卻讓人信服，他照林承繡所說開始熬煮藥粥，還不好意思地問道：“程姐姐將這法子教了我，不怕我外傳嗎？”
林承繡不在意地道：“這有什么當緊的，又不是什么仙方，若是叫更多人知曉用上，才是好呢。”
她又看看湯氏的模樣，出去尋來個莊上的年輕女子，兩人燒水給湯氏凈了手臉，天氣漸熱，這屋里氣味著實不太好聞，又讓湯圓兒記得等湯氏有氣力時，找人給她凈凈身才好，保持干凈整潔對病人總是有好處。
煮好的粥散發著平淡又真實的香味，一碗黃芪粳米粥喂完，湯氏目光中有了神采，看得湯圓兒眼圈泛紅，向林承繡保證道：“再需要什么藥材不必姐姐去討尋，莊子上種的藥草我都認得，還能上山去采，我還認字，若有花費往后一定還給你。”
許是日子有了盼頭，湯圓兒不再沉默，說起自己以往的差事是在大少爺身邊管書房筆墨，認得不少字，若是沒有桑葉兒的事，往后必不會混得太差。
藥行藥莊最不缺的便是藥材，林承繡竟一時沒有想到，怪不得芳草說起開兩服藥那般容易。
“還我做什么，都是芳草和阿茴拿的。”她可不居這個功，又問：“你姐姐出事之后沒去求過大少爺嗎？”
她擔心湯圓兒因為憋著一口氣連求人也不肯，志氣這種東西，總被人用在不合時宜的地方。
“桑葉兒姐姐是自己上吊的，我和娘全然不知內情，直到后來我們突然被趕出來，才知道事情不對，根本沒機會去求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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