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掌上嬌嬌 > 第318章 痛楚
  梁德帝的聲音銜接無縫地響起:“死在哪里?”

  “上東門。”

  “……朕知道了。”

  一時門內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連那些守門的禁衛精銳都忍不住垂下了頭,似是也為趙國公難過。

  “不進來?你的身子在外面恐怕站不住。”梁德帝淡淡道。

  薛清茵語氣冷硬:“我坐轎子,好得很,不勞陛下操心。”

  梁德帝哼笑一聲:“從這里走出去了,說話便硬氣許多。也從‘父皇’變作‘陛下’了。”

  梁德帝沒有發怒,他話音一轉,道:“當年朕第一回上戰場,便是在趙國公手下。那時他也不過是個校尉,因與本家不和,備受排擠。他似是見朕境況與他相近,便處處照拂于朕。后來朕數次大捷,先帝不得不為朕加授。趙國公也就是此時才做了行軍大總管,從此幾乎為朕的左膀右臂。他年長朕十七歲。朕知道他總有一日是要走在朕前頭的,卻沒想到是在今日。”

  “朕知道他為何將趙煦風送到益州去,朕那時還在想……他縱使是要為趙煦風留后路,也該找個更合適的人才是。宣王可不是朕的親兒子啊。若將來有日兵戎相見,朕知道他必不會背叛朕,那就難免要與宣王的兵刀劍相向,那時他又該如何自處呢?”

  薛清茵打斷道:“趙國公是死在東府軍的箭下。”

  “東府軍?為薛寧所收買?……朕記得東府軍并不是什么厲害角色。”

  “他們之中混入了些江湖人士。”

  “原來如此……你說得對,薛寧的確是有些本事的。若朕不察,放縱下去,恐怕還真要成長一棵可怕的參天大樹。”梁德帝的語氣自然且平和,還像在和薛清茵討論“書”中劇情一樣。

  “趙國公身死,陛下就沒有沒有半點難過嗎?”薛清茵語氣微冷。

  “他死于東府軍箭下,而不是宣王手下。他應當很高興。他兒子的下半輩子也有了托付之所。他如此得償所愿,何須旁人為他傷心難過?”

  梁德帝停頓片刻,驀地反問道:“朕的死法還未必有他舒坦,你說是吧?”

  ……狗皇帝,什么都明白!

  薛清茵咬住了牙。

  “怎么不說話了?聽了這話,心軟了?”

  “我不會心軟,宣王亦不會心軟。”

  梁德帝此時才嘆了口氣,道:“朕一直在想,你在朕跟前的時候,有幾分情真。如今看來,大抵只有待宣王方才情真。”

  薛清茵否定了他:“誰說的?”

  “嗯?不是嗎?朕見你在他們擁簇下站在這里……足以說明,你從始至終都是偏向宣王的……”

  薛清茵打斷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待宣王情真,待我阿娘情真,待身邊的丫鬟宮人情真,待宣王的手下,章太子舊部,乃至我莊子上那些仆役……個個情真。”

  她告訴他:“唯獨待陛下,皆是虛情。”

  殿內驟然間又響起了什么碎裂的聲音。

  殿門被宮人戰戰兢兢地推得更開,終于完全露出了里頭的梁德帝的模樣。

  他失了態。

  頸間和額角的青筋暴突,緊抿著唇,許是極度的憤怒令他的身形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好……好!”他緩緩平靜下來,冷聲問:“宣王亦如此嗎?”

  薛清茵反問他:“陛下敢問宣王嗎?”

  梁德帝依舊緊抿著唇,臉色都發青。

  半晌,他目光一轉,看到了竇如云等人:“……他們不是宣王的親衛。有些眼熟。”

  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薛清茵自然不會瞞他:“是章太子的舊部,當年叛逃出興元軍的人。”

  “他們不是被宣王親手所殺?”

  “有些人生了不該有的心思,竟與異族茍合,自然該殺。”薛清茵話音一轉,“陛下知道我們是怎么遇上青珪軍的嗎?”

  “……難怪他們一朝還京。朕還以為他們真是過夠了風餐露宿、遠離親人的生活。是你派去保護喬心玉的?看來喬騰造反也是必然的了。他帶兵入京了吧?”梁德帝這樣的人,只消稍作提點,就會立即明白來龍去脈。

  “清茵,你將朕的心思拿捏得很是清楚啊。那時你用喬心玉打消了朕的懷疑。”他道。

  薛清茵不高興地皺了下眉,接著說自己的:“有部分興元軍與孟族勾連,青珪軍千里迢迢,乘著風沙趕來,只為誅滅這些背叛大梁的人……然后才被我撞上了。”

  梁德帝沉默片刻,突地嗤笑出聲:“……嗯,是他們會做的事。”

  “但你怎么調動得了他們?你如何證明宣王是章太子的后人?”他問。

  “虎符。”薛清茵拿出了那塊玉,“這不就是陛下一直在找的東西嗎?”

  “你從哪里得來的?”梁德帝皺眉。

  這一切,簡直像是如有神助。

  “太子那里。此物和許多封信,是宣王生母留給宣王的遺物。但卻被皇后扣下,轉交給了太子。指望的就是將來能將青珪軍為自己所用,同時用那些信挑動你對宣王的殺心。”

  梁德帝面色陰沉,罵道:“這蠢貨,看不出來倒還有一副歹毒心思。”

  梁德帝問:“那些信呢?”

  薛清茵道:“都在我這里。”

  梁德帝瞇起眼:“你拆開看過了?”

  “看了兩封。”

  “寫的什么?……能挑動朕的殺心。想必是章太子與宣王生母來往的信件吧。”

  薛清茵反問他:“我為何要告訴你?”

  梁德帝這才真動了怒,他罵了一句:“太子蠢貨……死得極好。”

  他驀地抬眸盯住薛清茵的方向:“宣王是不是失蹤了?”

  薛清茵一下攥緊了裙擺。

  “你故意說起信,不就是想要朕拿宣王的消息來換嗎?”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消息是真是假?”

  “早在奔赴圜丘祭祀天地之前,朕就曾吩咐手中一支暗衛,若祭祀后朕未還京,便不得猶豫,立即設法殺死宣王及薛寧。”梁德帝緩緩吐出聲音。

  他當然不是什么準備都沒做,就來了圜丘“釣魚”。

  他若真死在這里,無非就是提前讓七皇子繼位。

  他手下不缺能人異士,也不缺趙國公一樣的忠臣,他們會想法子輔佐七皇子的。董賢妃勢弱,外戚也難成氣候。

  對于七皇子來說,接下來這個皇帝是很好做的。

  那會兒梁德帝還認真地想過,若是都一塊兒死了,倒也不錯。

  “暗衛?”

  “一些沒有登記在冊的人。”

  “用陛下的私章調用嗎?”

  “不錯。”梁德帝頓了下,“那日你動過朕的私章。嗯?你自己也照做了一個?想用假貨去救宣王?”

  薛清茵點頭:“是。”

  梁德帝無奈地笑了:“朕告訴你,無用的。你連章怎么用都不知道。”

  “不就是在信封上蓋章嗎?信封中不能有任何東西。對嗎?”

  “……”

  “清茵啊清茵,你真應該是朕的女兒才是。你怎么這樣聰明?”

  “陛下這么喜歡認便宜兒子和便宜女兒?”

  “……”梁德帝的臉色有一瞬極為難看。

  他隨即整色道:“一樣無用的。你看已經過去幾日了?他們該動手的也都動手了。”

  他頓了頓,接著道:“那日宣王孤身一人離開,應該是知你死訊發了瘋想去殺薛寧吧。等暗衛找到他們的時候,必然很高興不用多跑一趟了,正趕上兩敗俱傷,將二人一同處置干凈即可。”

  薛清茵氣得一下鉆出了轎子,冷冰冰地道:“陛下知曉為何自己會落入這般境地嗎?”

  梁德帝抬眸看著她,沒說話。

  “如你這般,自私、多疑、獨斷專權之人……豈有人真切待你?”

  梁德帝的面部抽動了下,他攥緊了椅子扶手,語氣平淡道:“為帝王者,稱孤道寡,注定于這世上一人獨行。朕不在意。”

  “你不在意,那為何耿耿于懷數次去驗宣王是否將你視作親父?為何要強留我在宮中?為何得知賀松寧要做皇帝后,便恨不得立即殺了他?你不舍得分別人一點真心,卻想要別人都以真心待你。誰不肯給,你便惱羞成怒。你不在意嗎?”

  “你在意!你太在意了!從你第一回搶到本不屬于你的東西開始,你就在意極了!宣王生母被你更改身份姓名后,你是不是也日日夜夜都在想,她心中章太子占幾分,你又占幾分?”

  “薛清茵!”梁德帝猛然站立起來,抽出了刀。

  他身形巍峨,氣勢壓人,形如修羅。

  緊跟著一陣拔刀聲響。

  玄甲衛和禁衛精銳全都拔了刀。

  竇如云更是一步擋在了薛清茵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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