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這邊兒安頓好醫院的情況，就準備回家了。
王建設快跑著追了出來：“辰總、辰總您等等！”
司辰回過頭，略帶詫異地問：“你出來干啥？回去照顧閨女呀！”
王建設滿臉的感激，說道：“您看，這都大中午了，我想請您吃頓飯，表達一下我的謝意。”
“我吃過了。”司辰下意識回了一句，看到王建設臉上微微尷尬的表情，他為了轉圜氣氛，又道：
“你先照顧好閨女，吃飯啥時候也能吃，不急于這一時。”
王建設連連點頭，平時能說會道的銷冠，此刻卻顯得有些局促、有些老實巴交。
他的眼里，除了有對司辰的感激，還有敬畏。
老老實實送司辰下樓，王建設千恩萬謝地跟司辰揮手道別。
一轉身，卻在繳費窗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正是早上與自己大打出手的發小兒。
他已經換了一身干凈衣裳，依然是鼻青臉腫的樣子。
對著繳費窗口，他報了王媛媛的病房號、床位號、姓名、監護人。
然后，遞進去兩萬塊。
王建設看到這一幕，心頭就像是打翻了調味盤，不是滋味。
正此時，他那兄弟的媳婦兒，急吼吼跑了進來。
也許是著急阻止自己丈夫，竟是連王建設都沒看到，就快速從進進出出的人群中擠進來，跑到丈夫跟前，嚷嚷：
“你瘋了？這可是兩萬塊！”
“人王建設又沒開口跟你借，巴巴湊上來倒貼個啥？”
“這可是咱們辛辛苦苦攢下來買院子的錢！”
“沒有院子，孩子咋在這龍城念書？”
“你不是公家單位的，我連個工作都沒有。”
“兩個都不是龍城戶口的人，那不得想辦法讓孩子上學？”
她丈夫一把推開他，梗著脖子呵斥：“少管我！”
女人哭喊著拍打他的胳膊：“不活了！我不活了！”
“這么大一筆錢，砸進去連個響動都沒有哇！”
“王老三，你個有兄弟、沒親人的挨刀貨！”
王老三全然不顧周圍人異樣的視線、竊竊的私語，堅持把繳費手續走完了。
老三媳婦兒坐在地上踢蹬腳，雙手拍著大腿呼天搶地：
“你個天殺的啊！王建設那閨女又不是親生的，你干啥比他還著急？”
“那不過是當年你倆從火車站撿來的棄嬰，王建設這一次都不一定救不救閨女哩！”
“你一個外人，你上趕著倒貼這么多的錢圖個啥？啊！”
“那撿來的棄嬰，竟然比你親生的還重要哇！”
王老三沒搭理自家媳婦兒，低著頭一瘸一拐從人群里擠了出來。
一抬頭，跟王建設打了個照面，他下意識地眼神閃躲，想離開。
“等等！”王建設把人喊住，拉開夾棉外套的拉鏈，從衣襟兩側貼身的口袋里掏出兩沓錢：
“媛媛不用你的錢！”
王老三梗著脖子瞪眼反駁：“我那是給自己繳費，你把我打成這樣，我得住院！”
王建設壓根兒不信，強行把錢塞給他，粗聲粗氣說道：
“我都看到了，也都聽到了，還給你！”
王老三呆愣住了，他媳婦兒卻從人群里擠過來，接過了錢：
“給我！我收！”
王老三又跟媳婦兒爭搶起來，吼道：
“你個老娘們兒懂啥？撒手！”
“我不！就不撒手！！！”
王建設沒再搭理，轉身上樓。
他的身后，是圍觀瞧熱鬧的人群，議論聲此起彼伏。
王老三側過頭，看著王建設頹然上樓的背影，辛酸得無以復加。
可那又如何？事情已然發生了，覆水難收。
他忽然想起當年在火車站撿到劉媛媛時的情形——
天寒地凍，她就躺在一個狹小的干脆面箱子里，包裹著一條毛線織的大圍巾里。
也許是生病了，也許是凍壞了，小臉發紫，緊緊閉著眼，一動不動。
只有那微弱的呼吸，才讓伸手去探她鼻息的王老三，確認她是活著的。
當年的王老三，業績其實挺一般的，尤其那個月，他的銷售額不咋地，面臨末位淘汰。
伊藤分部對業務員實行的是末尾淘汰制的激烈競爭制度。
規則就是，每個月銷售業績墊底的業務員，必須主動離職。
那一次，王老三岌岌可危，面臨墊底離職的危險。
出差返回的途中，他在火車站遇到了王建設，一起候車時他撿到了棄嬰。
王老三是個情緒大于理智的人，心思比較重，不是王建設這種硬脾氣粗線條的性格。
他抱著那個干脆面的紙箱，哭得不能自已，表示自己要救這個女嬰。
王建設罵他都要泥菩薩過江了，干啥還管別人？這棄嬰一看就是活不成了。
再說了，火車站哪天沒有棄嬰？你撿得過來嘛！
王老三當時情緒處于低谷，怎么看都覺得這個棄嬰跟自己同病相憐，都是處于生死一線的狀態。
他如果業績墊底被迫離職，媳婦兒指定要跟他鬧離婚，老娘看病的錢也沒著落了。
王建設當時條件已經相當不錯了，看著兄弟又哭又哀求的可憐樣兒，就心軟答應了下來。
本來送去醫院治療后，說好把孩子再送福利院的。
結果，王老三不舍得，想自己養著，說孩子跟他有緣。
但是，他的一意孤行，惹來了媳婦兒的激烈反對，又以離婚為要挾讓他把孩子送走。
最終，王建設夫妻倆把小姑娘收養了，取名劉媛媛。
他們夫妻倆其實已經有一個兒子了，他媳婦兒也看孩子可憐，自己又上了環，公家不讓二胎。
活動活動關系，收養了這個孩子，還是能辦到的。
身處黃土高坡的人，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傳統：
這輩子得養一個閨女。
養兒防老，養閨女同樣是這個道理。
哪怕自己生不出來，都得從親戚或朋友家抱養一個。
很多人的家里，兒子生了三四個、四五個，都得拼一個閨女。
大部分家庭里，其實是一碗水端平，重男輕女也有，但沒那么嚴重。
在這之前，王媛媛的情況都挺好的，除了體弱、不長個頭，也沒啥大毛病。
今年剛五歲，卻在一次過激的蹦蹦跳跳之后，昏迷了。
家人送來醫院，好一番檢查，才發現這孩子是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做個手術。
王建設也一路步履沉重地回到病房，看著病床上的小棉襖，老父親那顆心呀，疼痛難忍！
人心都是肉長的，親親熱熱養了五年的軟糯小閨女，早已不是親生不親生這個問題能阻隔他的父愛了。
王建設是個踏實負責的人，既然養了她，就一定會照顧好她。
救孩子，那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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