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人常年在礦井中工作，對他們來說，最致命的不是領主的殘酷壓榨，而是礦井下無處不在的塌方透水。
畢竟，領主不可能殺光干活的奴隸，頂多殺一小半震懾另一大半。而一旦遇上塌方透水，整個礦洞中的斑人都得團滅。
在斑人礦井的巖族監工時常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每次礦洞深處發生透水，淺層礦洞的斑人就會立刻向外逃離，攔都攔不住。
明明透水還沒有涌上來，為什么上面的斑人會未卜先知？要知道有的礦井甚至有一百多米深，上下至少要爬半個小時。
當然，這種疑惑，沒有監工會問出口。巖族是高貴的種族，不屑斑人的小小伎倆。
反正，又不用巖族下礦井，關心這個做什么。
巖重觀年輕時也做過一段時間礦山監工，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
在火光之夜的動亂中，巖重觀打開家門保護了幾位斑人，其中一位是虎王妻子的父親。再之后，他和虎王成了好朋友，常常一起喝酒。
某次酒后，巖重觀想起了這個問題，便向虎王詢問。
虎王哈哈大笑，表示這是斑人族群中的一個小小秘密。
斑人一族在長期的勞動實踐中發現，有一種叫長璃的廢礦擁有很特殊的性質。
長璃是鐵英礦的伴生礦，比較罕見，呈暗褐色，材質較為圓潤，但是比較脆，無法鍛造。
領主不要的廢礦，斑人一族很珍惜，他們將長璃打磨成飾品佩戴在身上。對于一無所有的斑人來說，這也算是難得的財產。
在很偶然的機會中，一位斑人發現，如果用火烤橢圓環形的長璃，那么周圍所有同樣形狀的長璃，都會發出亮光。而且這個“周圍”，距離可以非常遠。
這一性質，被很快運用到透水事故中。一旦某處發生透水，此處的斑人會立刻用火把灼燒準備好的長璃。
這樣就算他自己逃不了，礦井其他地方的斑人發現長璃閃光的警報，也能有時間迅速逃離。
這是只流傳在斑人族群中的小秘密，甚至知識最淵博的修道者都不知道長璃的這個性質。
其實斑人也沒有刻意隱瞞這個秘密，但確實從來沒有其他種族關注過他們。
巖重觀得知之后很感興趣，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其時，基地建設部長汪磊正在組織論證建設烽火臺。當然，并不是那種原始的烽火臺。
這種烽火臺頂端會有一盞大型靈力射燈，很遠處就能看到燈光。通過燈光的“開——關”，就能向遠方傳遞二進制編碼信息。
這種烽火臺的好處是不用令鴉，實時傳遞消息。壞處是只有夜間才好用，白天的燈光可傳遞不了很遠。
這個項目最終被擱置，但參與其中的巖重觀學到了二進制編碼的原理。
巖重觀意識到，如果將長璃的特性和二進制編碼相結合，他極有可能改變整個天虞的歷史。
此時整個居戎領地從大火中恢復，一切欣欣向榮，街道上每天都會出現新的東西。
受到環境的影響，巖重觀立刻著手嘗試，他邀請虎王當他的助手兼合伙人。兩人就在虎王家的地下室鼓搗起天虞的第一臺“光報機”。
兩人折騰了一個月，花光了幾乎所有的積蓄，終于完成兩臺簡陋的實驗品。
實驗當天，巖重觀背著一臺光報機，搭乘貨運火車抵達原來的居戎小鎮。
虎王在地下室守著另外一臺。在上午十點多的時候，這臺光報機開始長短不一的亮起。這代表著巖重觀正在四十多公里外的居戎小鎮發報。
虎王記錄下一長串編碼，拼湊出字母，再由已經簡單識字的兒子讀出來。
巖重觀發來的信息是：我在這里
無論巖重觀還是虎王都沒有料到，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作為天虞世界的第一條光報通訊，被永遠的記錄在歷史中。
實驗成功，兩人將光報機獻給領主池小杰。
池小杰沒遇到過這種事情，正好陸遠又不在，只好咨詢技術方面的專家林檎。
林檎驚訝極了。作為受過高等玄法教育的精英煉修，她太清楚長璃的這種特性意味著什么。
因為意義重大，林檎沒有詳細說明，只是建議池小杰在領地設立專利局，保護巖重觀和虎王的發明創造。
林檎介紹道：
“所以這不叫電報機，巖重觀取名為光報機，我尊重發明者的命名權。”
“這不是他們制造的原型機，是我根據長璃的原理進行重新設計，以熱針高速敲擊，信息傳輸速度可以達到12字節每秒。”
“根據建模測算，長璃以雙橢球互相內切的形狀為最優，光訊號同步距離為200公里。”
“其傳播原理未知，但我覺得應該可以以此確定天虞世界的電磁規律。”
陸遠撫摸著光報機愛不釋手，有了這個，相信很快就能和神州做到實時溝通。說不定還能給老媽老妹發個短信什么的。
現在和家里溝通只能靠寫信，每次輾轉幾個月才能收到，這可太痛苦了。
林檎見他很開心的樣子，猶豫片刻，最后還是決定將這幾天考慮的事情說出來。
“陸遠。”她嚴肅道，“我們制造的這種光報機，不要給天虞的人接觸。天虞的人可以用巖重觀發明的光報機，但不能用我們的。”
陸遠聽了很是一愣。
“怎么了？他們有問題？”
“不是。”林檎解釋，“因為這會毀了他們的發展能力。”
無論頂吹轉爐煉鋼還是五連軸機床加工，這些技術展示給天虞人并無不妥。因為技術差了太多代，他們根本看不懂。
但是光報機不一樣，這是他們自己發明出來的，林檎的改進他們能琢磨出原理，然后形成技術依賴。
他們會永遠認為林檎的雙橢球內切結構是最完美的，不會在這條技術路線上進行其他嘗試。
那么他們永遠看不到這顆果實下面，隱藏著怎樣龐大的技術根系。
不止是光報機。
這一段時間，居戎領雨后春筍般出現了好些個發明團隊。他們的發明創造很簡陋很可笑，但這些都是一個技術文明發展起來的必經之路。
天虞的悲劇在于，他們的身邊恰好有一個領先好多個世代的技術文明，所有答案唾手可得。
如果華族再不進行技術管控，那么在居戎亮起的這點星星之火會很快熄滅。
他們或許會在短時間內得到極為先進的技術，但這些技術都是無根之木。一旦華族離開天虞，天虞的技術會在更短的時間內崩潰。
“所以，決定權在你。”林檎最后總結道。
陸遠明了。
“看來別無選擇。”
“謝謝學姐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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