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執掌武唐 > 455.第455章 去天尺五(下)
    陸瑾口中“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之諺語自西漢以降就廣泛流傳于世,它是對世居長安城南之韋、杜兩族密邇皇宮、親近皇權之政治社會地位的形象描述。

    到得隋唐,京兆韋氏杜氏更為顯赫,也是中原極其尊貴的世家,貞觀年間韋氏更是出了太宗貴妃韋珪、駙馬韋正矩、韋思安、太常卿韋挺等人物,即便是到得當朝,建造上陽宮的韋弘機也是出自韋氏,可見其族勢力雄厚。

    就實而論,陸瑾也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子弟,但他卻對世家沒有多少好感,即便昔日面對出身七宗五姓的崔若顏,他也是愛理不理,更何況京兆韋氏,因而此際韋洵抬出家世,卻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感覺到陸瑾似乎對家族甚為敬重,韋洵不由生出了與榮俱榮的感覺,輕咳一聲言道:“陸郎君既然知道我韋氏,難道還覺得韋氏之女配不上你?你可知有多少寒門出身的官員和求取科舉的士子,想要入贅韋氏而不得入,如今這樣一個好機會擺在郎君面前,難道你還要推辭不成?”

    陸瑾淡淡一笑,言道:“在下求取佳偶,并非是在意對方的家族身世,而是尋攬一種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男女感情,絕對不會因為對方門第高低而心存偏見,京兆韋氏固然聲威赫赫,然在下與韋郎君之小妹素不相識,且沒有半分感情,豈能亂牽紅線?”

    一席話聽得韋洵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心內更是騰起了陣陣羞怒,他怎么也沒想到,陸瑾居然毫不思量就拒絕了他的好意,實在令他是情何以堪。

    沉吟片刻,韋洵冷冷言道:“婚嫁之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陸郎君竟想憑借感情尋找心儀之人,何其荒謬!”

    陸瑾笑了笑,言道:“此事對別人來講的確如此,然而在下自小父母雙亡,自然沒有父母之命,因此倒是可以自由擇偶。”

    韋洵聞言語塞,卻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下去,只得暗嘆了一聲了得。

    接下來兩天,陸瑾和韋洵兩人幾乎都呆在船艙閑談說聊。

    陸瑾飽讀書籍,對于古今內外的奇聞異事知曉甚多,撿了許多有趣之事對韋洵說了,倒是聽得韋洵津津有味不已。

    期間,蘇令賓也曾派人來邀約陸瑾赴宴,陸瑾自然是應約而去,回來之后,他便覺得韋洵大是悶悶不樂,氣鼓鼓的也不理人,顯然正在生悶氣。

    陸瑾自然感覺到韋洵似乎對蘇令賓頗為不屑,搖頭一笑故而也沒有往心里去。

    這日黃昏,客船停泊在一個繁華的水陸碼頭,夕陽殘照之下的市集熙熙攘攘頗為熱鬧,倒影在水中蕩漾著光怪陸離的色彩。

    韋洵今日興致極高,站在窗前望了一會兒,興致勃勃地言道:“陸郎君,我們一并到岸上去游玩一番如何?”

    陸瑾早在客船上呆得不自在,聽到此話立即點頭叫好,與韋洵兩人下得客船,有說有笑地朝著市集而去。

    這片市集即是繁華又是雜亂,大概是長期從事水產交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腥臭味兒,直熏韋洵眉頭大皺以袖掩鼻。

    雖則如此,卻還是沒能破壞兩人的游興,及至離開碼頭進入城市,陸瑾和韋洵均是雙目一亮。

    這是一條燈火相連明亮得猶如白晝的長街,大概是因為地處偏遠,且身為貨物轉運之地的緣 之地的緣故,這里執行宵禁并不怎么嚴格,沿途車馬往來行人不斷,在沉沉暮靄中大是熱鬧。

    韋洵大覺興奮,拉著陸瑾一路上看雜技,看表演,玩的是不亦樂乎,走到賣糖人的老漢那里,還別出心裁地買上一個糖人品嘗,直看得陸瑾失笑不止。

    走得半響,陣陣饑餓感從肚腹中傳來,韋洵雙目一轉,突然笑著言道:“陸郎君上次將我從流寇手中救出來,我還沒好好感謝你,今日正好來到市集,在下請你喝酒,不知你意下如何?”

    面對韋洵拳拳盛意,陸瑾自然不會拒絕,點頭笑道:“那好,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片刻之后,兩人來到了一座造型別致的酒肆前面,抬頭一望,可見小木樓望旗飄飄燈籠高掛,看上去既是氣派。

    進入酒肆,立即有店小二前來殷情招呼,陸瑾向來喜歡安靜,便吩咐店小二在二樓靠窗處尋得一個幽靜的座位,與韋洵對案而坐。

    點上幾樣頗具地方特色的小菜,韋洵眼眸中閃爍著些許不可琢磨的光芒,言道:“小二,你們這里有何等美酒?”

    店小二將手中白色抹布往著肩頭一搭,猶如繞口令般侃侃言道:“小店備有郢州富水、烏程若下、河中桑落、袁州宜春、滎陽土窟春、富平石凍春、劍南燒春、河東乾和葡萄、嶺南云溪博羅、宜城九醞、潯陽湓水、齊地魯酒,客人若中意京師佳釀,本店也有西市腔、新豐酒、及蝦蟆陵之郎官清、阿婆清等等。”

    一席話聽得陸瑾和韋洵同時咋舌,陸瑾失笑言道:“看來貴店店家必定是一個好酒之人,否則怎會準備得如此豐富,幾乎囊括了大唐所有的名酒。”

    店小二笑著解釋道:“這位客官有所不知,小店之所以藏酒豐富,乃是因為此城地處水路要沖,來往商賈多不勝數,嗜酒口味也各不相同,因而店家才準備得比較充分,對了,不知客官要上什么酒?”

    陸瑾正欲開口,一旁的韋洵突然搶先言道:“不知你們店內何酒最烈?”

    店小二回答道:“若論酒烈,當屬烏程若下酒,此酒清冽醇正,力道灌頂,尋常人只要喝上兩三斤,鐵定爛醉如泥。”

    韋洵點頭言道:“那好,就上此酒。”

    見到店小二應命而去后,陸瑾這才笑言道:“看韋郎君的架勢,似乎頗能飲酒,在下卻不勝酒力,只怕最多喝上半斤。”

    “陸郎君謙虛了,今日你我不醉不歸。”韋洵說得一句,起身笑道,“在下去上個茅房,陸郎君稍等片刻。”

    陸瑾點了點頭,目送韋洵下樓而去。

    剛走到一樓,原本掛在韋洵臉上的笑容立即就消失不見了,他想了想,瞧見時才那店小二正在招呼客人,走上前去言道:“小二,待會上酒時你上一壇真酒和一壇白水,其中白水那一壇放在我的案上,真酒則放我同伴的案上,記得了?”

    店小二聽得目瞪口呆,言道:“這……這是為何?”

    “你聽我話便是,其他休要多管。吶,這是打賞。”

    說完,韋洵解下荷包,拿出一貫開元通寶遞給了店小二,店小二雙目一亮,立即連連頷首。

    韋洵冷冷一笑,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可琢磨之色,這才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