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電工家屬院。
外面的天色朦朧昏暗，早起的人們已經把燈打開。
江洋猛然從床上坐起來，臉上身上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夢。
這場噩夢來的洶涌，讓江洋睡意全無。
起身拉開窗簾推開窗戶，冷颼颼的空氣涌灌而入，讓江洋的頭腦瞬間清醒許多。
小區里已經有人在走動，都是早起去菜市場買菜的大爺大媽們。
由于天還有些黑，他們有的甚至還拿著手電筒。
一根光柱照到江洋的臉上。
江洋條件反射的用手擋住眼睛。
下面傳來了張大爺的聲音：“爺們兒，起那么早！”
江洋打趣道：“趕緊買你的菜去，晚點搶不著碎雞蛋了。”
張大爺收了燈，嘴里念叨著：“對對對，不跟你聊了，我得趕緊走了。”
說罷一路小跑跟著老年人的隊伍出了小區。
搶碎雞蛋，是這個年代老人家經常干的事情。
菜市場里的菜很多都是由貨車配送的，大多是從鄉下拉過來的新鮮蔬菜瓜果，包括雞蛋。
由于從鄉下到城里的路不好，總會有一些磕碰到的雞蛋。
雞蛋跟別的東西不一樣，一旦破了點皮就不能存放了。
于是店家就會打折處理，買的相當便宜，甚至還會免費贈送。
張大爺和小區里的這幫大爺大媽們，起那么早多半都是奔著這些雞蛋去的。
江洋感覺肚子有些餓，便打算下樓去市場周圍吃早餐。
那里的牛肉水煎包和牛肉湯非常好喝，尤其是有些寒冷的秋天早晨，來上這么一份，那是盡享人間最美好的煙火。
簡單洗漱過后，便穿上外套出門了。
菜市場離電工家屬院很近，就隔了兩條街。
江洋呼吸著早晨的新鮮空氣，心情也變的愉悅起來。
沒有了工廠的廢氣排放污染，沒有那么多的汽車尾氣，江洋感覺吸進肺里的空氣都是香甜的。
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已經能看到菜市場外面的早餐攤位忙碌的身影。
白紅相間的塑料棚，外面放了不少的桌椅板凳。
棚外有兩口大鍋，乳白色的霧氣從大鍋里翻騰而上，香味飄出了好遠。
秋天的早晨到六點鐘依然昏暗，早餐店外面掛著一顆橘黃色的燈泡，不知從哪里接來的電路，忽明忽暗的。
一對中年夫婦忙的不可開交，熟練的把白花花的餃子放進鍋里，不一會便端出來滿滿一大筐金燦燦的水煎包。
“老板，兩塊錢的包子，一碗牛肉湯。”
江洋從兜里摸出三個鋼镚遞了過去。
中年男人指著一個罐頭瓶道：“好嘞！錢扔那就行。”
江洋把三個硬幣丟了進去，里面發出沉甸甸的聲響。
牛肉煎包一元錢八個，牛肉湯一元錢一碗。
三分鐘不到，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和水煎包就端了過來。
江洋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個水煎包放進嘴里。
外酥里嫩，金黃酥脆的嚼開以后，里面的牛肉餡鮮嫩duo汁。
再喝上一口牛肉湯，江洋瞬間感覺自己得到了升華。
就在這時，身后的一段對話引起了江洋的注意。
“我要五毛錢的包子。”
一個女人的聲音。
“來碗湯吧，天那么冷！”
早餐店男老板的聲音。
“我能要半碗嗎？”
“沒有這么賣的！”
“那我就只要包子，不要湯了。”
早餐店的大鍋爐前面，站著一個打扮得體，畫著精致妝容的女人。
這個女人二十七八歲的模樣，長的還算俊俏，身材前凸后翹，酒紅色的長發到肩膀下面，修理的很整齊。
她端著四個水煎包走到一處空位坐下，拿出筷子張開小嘴咬了一口。
男老板穿著黑皮圍裙，撇了那女子一眼，嘀咕道：“這打扮也不像窮人啊，咋連碗牛肉湯都舍不得喝。”
這句話似乎被這女子聽到了。
咬下水煎包的剎那，溫熱的眼淚滴答在了桌子上。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賈全勇的相好之人，劉芳。
自從人販子在石山縣鬧出了動靜以后，賈全勇就越來越顧家了，隔三差五就要回蓮花鄉。
不知他那個農村老婆使了什么法子，賈全勇對自己也變的越來越冷淡。以至于前幾天的時候，突然就要跟自己斷了來往。
劉芳的性格本就火爆，便跟賈全勇鬧了起來。
沒想到賈全勇不僅不吃這套，還動手打了自己，并且揚言自己不僅一分錢得不到，如果敢到他家里鬧的話，他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走不出石山縣。
對于這句話，劉芳深信不疑。
賈全勇這個人鐵石心腸，以他在石山縣的實力，要是想動手把自己收拾了，簡直不要太輕松。
想到這里，劉芳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淚珠流在早餐店桌子上，順著包漿往下滑，滴答滴答。
她委屈極了。
跟了這個王八蛋好幾年，竟是些花言巧語。
又是承諾買車買房，又是海誓山盟。
到頭來自己眼看到了三十歲，大好青春已然不在，落了一個這樣的下場。
沒有地方住，沒有一分錢。
就這么一個一元錢的硬幣，還是剛才在路邊撿到的。
在這個陌生的異地他鄉，劉芳的人生可謂到了絕境。
突然，一個身影坐在了劉芳的對面。
是個穿著筆挺西裝的年輕男子，手里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湯。
“江……”
劉芳一眼便認了出來，臉上除了淚水，更多的是驚訝。
她無法想象，像是江洋這般身份的老總，怎么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偏僻的菜市場中。
江洋把牛肉湯放在桌子上，往劉芳面前推了推。
這碗牛肉湯里的牛肉很足，顯然是加了肉。
“天氣涼了，喝碗湯舒服些。”
江洋坐在凳子說道。
劉芳急忙擦干眼淚，輕聲道：“我，我吃兩個包子就行，我不愛喝湯……”
聲音越來越小，劉芳的生意也異常的卑微。
她是個依仗男人的女人。
以往她有賈全勇給她撐腰，無論脾氣還有膽識都比較大。
而現在的她一無所有，她覺得比所有人都要低上一等。
江洋看著她沒有說話。
數秒后，劉芳端起碗來：“謝謝。”
隨后大口喝了起來，直到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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