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返1998 > 第355章 段玉生與白家
  華洲某奢侈的莊園內。

  近百平米的臥室,酒紅色的床單很大,自然垂落到一塵不染的橙灰色地毯上。

  段玉生看著坐在梳妝臺前的姑娘,有些不忍的嘆了口氣。

  王麗自從離開過石山縣以后,就再也沒有出過這個莊園,甚至很少出這個房間的門。不化妝,不打扮,就連他這個曾經特別“鐵”的舅舅,現在見面也很少說話。

  梳妝臺前是琳瑯滿目的化妝品,左側是個開放式的衣帽間,各種國外的奢侈大牌應有盡有,單是女式包包足夠開一個店鋪了。路易威登,hermes,chanel的定制款,甚至還有1993年跟瑞士手表大牌勞力士唯一一款聯名的女士手包。

  那款聯名手包是王麗去年過生日的時候,段玉生專門托朋友從海外買來的,由于限定和關稅的問題,花了近170萬。段玉生清晰的記得,當初王麗看到這款包的時候那興奮的樣子。這也成為了王麗最喜歡的一個手包,她認為這個包包總是能帶給她好運氣,那晚去見江洋的時候,也就是拿的這款包。

  可現在那個包靜靜的躺在垃圾桶里已經兩個月了。

  莊園里請來的菲律賓傭人打掃衛生的時候不敢處理,每一次都會小心翼翼的把垃圾清除掉,把這個包留下。但每一次放回衣帽間,都會被王麗再次丟進垃圾桶中。

  “麗麗,這可是舅舅花了一百多萬從瑞士弄過來的,你就這么扔了多可惜啊。”

  段玉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王麗輕聲說道。

  王麗看著窗外道:“不舍得花錢就不要買啊,買了還不讓我扔,真奇怪。”

  段玉生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么好。

  對于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外甥女,段玉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起段玉生跟王家的淵源,要從王麗的祖父開始說起了。

  這也是段玉生心中最不忍回憶的一段歷史。

  三十多年前,正是全國大饑荒最嚴重的時候,糧食的嚴重匱乏讓百分之九十的人吃不上飽飯,每天一頓窩窩頭顯然成了大多數家庭夢寐以求的事情。郊外的草根,樹皮已經全部被老百姓啃成了光禿禿的一片,肉眼所過之處,凡是綠色的植物,能吃的全被吃光了。

  皮鞋,皮帶,所有牛皮制作的東西通通被拿去煮湯喝了。

  大饑荒之時,人無顆粒之食,而后食野菜,無野菜而食樹皮,無樹可剝時便食觀音土,更有甚者——人相食。

  以子而易,憂鍋中之肉不忍下食,活生生的一副人間慘相。

  段玉生就是被“易子”的其中一個,那年他才僅僅只有八歲。

  他早已忘記了生父生母長什么樣子,奄奄一息的段玉生只記得父親在耳邊留下的最后一句話就是:“等我兒死了以后你們再動手,我兒怕疼。”

  母親抓著段玉生死活不肯撒手,泣不成聲,跪在段玉生的父親面前祈求:“我寧愿餓死,我也不能看著我兒就這么去了別人的鍋里……”

  段玉生的父親推開了她的手:“玉生已經病了,救不活了,就當是為了他的弟弟妹妹了……”

  再往后,段玉生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直到段玉生再次醒來以后,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陌生的房屋中,有個姑娘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自己看,同樣八九歲的年齡。

  女孩見段玉生醒了,便驚喜的朝著門口喊:“爹!他醒了!”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兩個窩窩頭,遞給段玉生道:“娃兒,吃吧,吃了能好些。”

  段玉生看到窩窩頭的時候眼睛都綠了,猶豫了大概一秒鐘的時間,隨后便一把抓起窩窩頭開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女孩在一旁看的捂嘴偷笑,段玉生覺得不好意思,坐在床上轉過身去,繼續吃。

  后來段玉生才得知,救下自己的中年男人叫白世東,白家在江浙一帶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后來戰亂往北逃荒,一大家子人就這么全部走散了,其中也包括白世東的老婆,最后只有一個女兒陪在身邊,也就是看著他偷笑的女孩,名叫白綾。

  白世東帶著女兒白綾尋找家人的途中,剛好看到了被推向灶臺旁的段玉生。白綾驚訝的捂住嘴巴,這種人間慘狀是這個大戶人家的小女孩從未見過的。

  白世東趕緊捂住了女兒的眼睛,白綾拉了拉父親的手道:“爹,那個娃娃,還活著哩!”

  或許是緣分到了,或許是白世東實在看不下去,用半袋粗糧和一些鹽巴換回了奄奄一息的段玉生。若是晚上半個時辰,或許這個男童就成了野外中的一鍋肉食。

  這群人拿著粗糧和鹽巴,有個婦女泣不成聲:“不知我兒有沒有這么好運,能有好心人帶走啊……”

  兩個奄奄一息的孩童相換,多半就是為了在吃的時候避開那句:虎毒不食子。

  段玉生得救了,但他們自己的孩子,或許現在已經……

  白世東在段玉生的胸前開到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段玉生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后面是他的族譜。

  饑荒混亂的年代,白世東就這樣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娃娃,一邊靠著些中醫本領和以往的積蓄小心翼翼的活著,一邊尋找著自己的親人。

  這一找就是十幾年。

  白世東最終在華洲定了居,而段玉生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白世東的義子。

  私下里,白綾很多次讓段玉生跟自己改成一個姓氏:“我爹姓白,我也姓白,你以后就是我的親弟弟,你叫白玉生。”

  段玉生看向白綾的眼神有些復雜,開口道:“我姓段,我不姓白,我不要做你的親弟弟,但世東爹爹是我爹,是我真正的親爹,我給他養老。”

  白世東得了一場重病,最終還是撒手走了。

  臨終前,白世東拉著段玉生的手單獨說:“玉生,我知道你心里惦記著白綾,爹也一直沒讓你改這個姓氏。要是她同意,你就把她娶了吧,這門婚事,爹同意。”

  段玉生一生沒哭過,這次哭成了淚人:“爹,不管以后能不能娶白綾,我都照顧她一輩子。她在哪,我在哪,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我會替你好好守著她。”

  窗外的陽光和煦,看著坐在凳子上一半撒嬌一半幽怨的王麗,段玉生從以往的記憶中抽回,眼眶中多了一絲的紅潤。

  這丫頭,跟她媽媽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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