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離梁英大概兩米的位置，楚城幕俯下身看了看這個初中同學。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還沾染了不少灰塵，整張臉一道白一道黑，雙目沒有焦點，頭發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塵，只知道本能的時不時抽噎一下。由于剛才腿在地上亂蹬的緣故，不僅黑色的褲子上被蹭得破了個洞，連鞋子都被踢飛到了一邊，看起來跟路邊的乞丐也沒多少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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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城幕抬眼看了看小靈堂，靈堂右邊站著的一排神情麻木的中年人，左邊則單獨站著自己曾經的英語老師周驍翔，周驍翔神情悲痛，臉上掛了一大圈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全是血絲，看樣子也是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然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用冷漠的眼神看著正癱軟在地上的梁英，似乎把孩子的死，全都怪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楚城幕走到被梁英踢飛了的鞋子邊上，用腳尖把鞋子給她勾到了腳邊，輕聲對還拽著梁英一條胳膊，正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娃娃說道：
“別拉了，就讓她這么坐一會兒吧，人要是傷心到極點了，腿上是沒有力氣的，你拽也拽不起來。”
娃娃聞言，這才松開手，站到楚城幕邊上不遠處，問道：“咱們就這么看著？”
楚城幕隱蔽的朝小靈堂那邊努了努嘴，壓低聲音道：“那邊不也看著的？走吧，過來看一眼，也就是表達一個慰問，別的事情，誰也幫不了誰！”
娃娃擔心的看了看還傻坐在地上的老同學，似乎還想留下照看一下她，可對于聽楚城幕的話，似乎已經烙印到了她的靈魂深處，都快成了本能。只是小小的糾結了一下，然后朝楚城幕使了個眼色，隨便挑了個方向，往青石板的老街深處走去。
楚城幕眼看娃娃走得差不多快沒影兒了，也沒和梁英或是周驍翔打個招呼，就直接轉身離開，往娃娃的方向慢悠悠的追了過去。
娃娃看楚城幕跟了過來，也放緩了腳步，雖然老街上沒多少行人，但也不敢和他太過親密，只是走在他邊上，悶悶不樂道：
“剛才我問了一下，學校這邊表示慰問，賠了幾千塊錢，但是主要責任不在學校。說是學校這邊做好了各種警示標語，而且荷花池邊上也特意加修了欄桿什么的，小孩兒是自己搬著石頭搭在腳下翻過去的！現在梁英的家人都把責任怪到了她身上，可她婆婆不也沒看好嘛！”
楚城幕聞言沒多說什么，老楚是校長，他從小到大見多了這些事情。以前哪怕是放假期間，誰家的孩子要是出事兒了，都能跑到學校來訛學校一筆，少則幾千，多則幾萬，怪學校沒給教育好，現在卻是不容易了。將來等到學校的安全責任和教育責任拆分以后，更是從法律上斷絕了學校被訛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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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英家里的悲劇，如果非要從責任的角度來說，那還真是她自己的問題。婆婆并沒有幫你承擔撫養的責任，她幫你，只是情分，不幫你，那是本分。所以真要出了事兒，她雖然可能會自責，可能別的親人會暗地里怪她，但是真要說是她的責任，那還真心說不上，法律也沒這規定不是？
“剛才你寫名字的時候寫的什么？”楚城幕看娃娃心情有些低落，換了個話題問道。
“呵呵，你猜！”一聽到楚城幕問這個，娃娃果然心情好了不少，抬眼笑瞇瞇的反問道。
“這我上哪猜？你該不會真寫的楚秦氏吧？”楚城幕看娃娃那不壞好意的笑容，遲疑道。
“那我還是沒那么大膽，不過我寫的是，楚城幕還有楚秦，少了一個氏字。反正都沒人看那個禮冊上到底寫了什么，等他們反應過來了，讓他們自己去問你到底誰是楚秦。嘿嘿嘿，我交錢的時候，說的是幫你帶的禮金！”娃娃得意一笑，道。
楚城幕聞言，心里暗自好笑，這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周驍翔兩口子都沒自己的聯系方式，還問自己誰是楚秦？
“娃娃！”眼看這條不長的老街就要走到盡頭，再往前走就是前往渝州的公共汽車站了，楚城幕叫住了娃娃。
“嗯？”娃娃側頭看了楚城幕一眼，疑惑道。
“公司那邊出了點事兒，一會兒我得出差一趟，明天可能就趕不及回來接你回去，我讓茍東賜把你的小甲殼蟲先開過來了，明天你自己回家，能行么？”楚城幕看了看老街周圍沒啥人，牽著娃娃躲到一條青磚小巷子里，把她摟在身前問道。
“事情很嚴重么？明天都回不來？”娃娃一只手按著楚城幕的胸膛，抬頭看著他，關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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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不算特別嚴重，蜀州那邊新開的線路，有一個地方倉庫被燒了，現在已經有人過去處理了，不過我得跟過去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楚城幕點點頭道。
“這樣啊！”娃娃把腦袋埋在楚城幕胸膛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的說道：“楚城幕，我好想快點長大啊！”
“怎么呢？”楚城幕擁抱著這個肉肉的小丫頭，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小巷的青磚墻上爬滿了不少藤本月季，此時一朵朵里紅外粉的胭脂扣開得正是繁茂，一陣微風吹過，一朵朵小花在青磚墻上搖曳著身姿，沙沙作響，更把滿墻的花香，毫不吝嗇的灑給了這對小小的情侶。
“長大了我就可以跟著你到處跑了啊！不用每次都讓你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些難題。哪怕我幫不上什么忙，哪怕我只能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你，哪怕我說不好還會給你添亂，可我始終是陪著你的。”娃娃抽了抽鼻子，伸手撐著楚城幕的胸膛，把自己撐離了他的懷抱，然后又惦起了腳尖，撅起了小嘴。
楚城幕側過身，背對著小巷口，把娃娃擋在了自己身前，沖著小丫頭嬌嫩的唇瓣，輕輕的親了下去。
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在兩人的耳鬢廝磨中，很快就過去了。楚城幕領著娃娃，先去招待所附近取了自己的車，然后再到中學后門附近，接到了茍東賜。看到茍東賜兩米多的大體格，從自己那小小的甲殼蟲里擠了出來，饒是小丫頭心情不太好，也忍不住樂出了聲。
茍東賜是個活寶性格，把備用鑰匙交給了娃娃，就圍著娃娃一頓馬屁拍得飛起。什么幾天不見，老板娘又漂亮啦！什么老板娘，我最近又研究出來了一套連招，回家切磋一下啊！什么老板娘不在家，連提莫吃飯都不香了啊！本來還因為老同學家里出了事兒，又加上楚城幕馬上要走，弄得心情很是低落的娃娃，被他幾句話給哄得眉開眼笑。
楚城幕靠坐在引擎蓋上，看著茍東賜那張從見面開始就沒停過的大嘴，有點明白胡雪這丫頭是怎么在短短幾天之內就被他追到的了。
三人在中學后門等了一會兒，眼看霍霆鋒還沒到，楚城幕又掏出手機給老楚還有老蒙分別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臨時有事兒，要先去渝州，老楚老蒙反應都很是平淡，只是哦了一聲就把楚城幕的電話給掛了。
那平淡的反應弄得楚城幕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倆親生了，反倒看得娃娃一陣眼熱，小丫頭現在就嫌秦大胡子一天到晚把自己管得太嚴，都快羨慕死楚城幕這種想去哪就去哪，也沒人管的自由勁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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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楚城幕打完電話不久，霍霆鋒那全是泥漿的改裝帕拉丁就出現在了公路盡頭，大老遠看到了茍東賜那壯碩的體型，也不等楚城幕和他揮手打招呼，霍霆鋒就徑直把車挨著路虎停在了路邊。
霍霆鋒大上午得到消息就開始趕路，等到了鎮上，也差不多十二點了，這精壯的漢子這幾天不知是不是自家媳婦兒身上消耗過度，也就開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臉上竟帶上了疲色。
可再是滿臉疲色，霍霆鋒還是下車和娃娃打了個招呼，這個可是楚城幕親口承認過的老板娘，可不比閑庭舒，自己可以隨意翻臉發火。一聲弟妹，更是把娃娃叫了個眉開眼笑。
由于事情緊急，幾人寒暄了一下，霍霆鋒就再次上了車，楚城幕把駕駛位換給了茍東賜，自己則坐到了車后排，伸出腦袋和娃娃道了聲別，不多一會兒，兩輛高大敦實的越野車就消失在了娃娃的視線中。
眼看兩輛黑色越野車的尾燈都看不見了，娃娃才嘆了口氣，看向了身旁很是惹眼的小甲殼蟲，楚城幕這個壞家伙，這東西在鎮上這么顯眼，自己可把它藏到哪才好！
霍霆鋒此前已經去過了一次開江縣，倒也算是老馬識途。
開江縣位于渝州的東北方向，有兩條路可走。其中一條路是從蜀州境內走，沿途需要經過鄰水，大竹，達州，最后需要繞一個大圈才能抵達目的地。另一條路則是渝州境內走，沿途需要經過壽城，墊城，梁城。前一條路路況較差，但是更近一些，后一條路路況要好上不少，但是從津城出發會繞上不短一段路。
兩輛車一前一后行駛在公路上，楚城幕通過手機和霍霆鋒溝通了一下，還是決定走蜀州那條路，倒不是為了節約時間，而是沿途的幾個小縣城，天路最近都有開通線路，楚城幕正好順路看一眼。
“最近這幾天上壘了沒？”定好了路線，楚城幕收起手機，摸了摸肚子，上午十點左右才吃的早飯，感覺還不太餓，沖坐在駕駛位的狗東西問道。
茍東賜聞言，也不回頭，得意洋洋的把右手舉了起來，然后豎起了一根胡蘿卜粗細的手指頭，接著又豎起一根，接著又一根，然后又一根，直到四根手指都豎起來了，然后又把四根手指狠狠的捏成拳頭，嘿嘿一笑：“本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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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看不出來啊！進展這么快？”楚城幕驚訝道，原本看這家伙前幾天就牽了一下手，還以為一個假期過去，了不起也就三壘罷了，沒想到這狗東西直接居然一步到胃了。
“那是，真愛嘛！”茍東賜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你怎么說的？說來我聽聽？”楚城幕來了興致，雙手扒拉著前面兩個座椅的靠背，探出個腦袋看著茍東賜那張大臉盤子，問道。
“我沒怎么說啊，我就說胡雪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都在一起！”茍東賜那張滿是胡茬的臉上露出幾絲小溫柔的表情，看起來很是惡心。
“這就成了？”楚城幕不敢置信道，這尼瑪坐鎮天路總部的總經理居然這么不值錢？幾句花言巧語就拿下了？這狗東西除了哪都大，再加一個臉皮厚，還有啥優點？關鍵時刻不靠譜，平時賊靠譜？
茍東賜伸手掏了掏褲襠，一臉樂不思蜀的樣子，回答道：
“啊，成了！她問我是不是認真的，我說是。她又問我是不是保證這輩子就喜歡她一個，讓我考慮清楚了再說，我又說是。然后又雜七雜八的說了一大堆，我嫌麻煩，也沒仔細聽，就一直不停的點頭說了一大堆是。”
“后來她又掏出一張什么情侶合約，讓我簽字，當我沒文化么？這種東西沒有法律效應的吧？當時我這不是著急那什么么？就給簽了，然后就本壘了，就這么簡單！”
楚城幕聞言，心里為這個為了一個本壘就把自己賣了的大傻子默哀了幾秒，然后面無表情的說道：
“溫馨小提示，情侶之間簽訂協議時，雙方具有民事行為能力，協議是自愿簽訂的，協議內容不違反法律強制性規定和公序良俗的，該協議具有法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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