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嬸嬸，我可以告訴你嗎？你可以聽我說嗎？”衛小云面帶遲疑忐忑，一連問出兩個問題，像是在確認著什么，又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不大的孩子，眼里卻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不信任，懷疑和彷徨，讓人猜不透她遇到了什么難過的事情，但看向蘇悅的眼神里又帶著零星的期待。
蘇悅眼睛閃了閃，片刻輕嗯了一聲帶著衛小云走出雜草叢，到外面找了一塊干凈的地兒坐下，這里視野開闊，有人來一眼就能看到，說什么也不怕被人聽到。
衛小云吸吸鼻子，又擦掉眼淚看向蘇悅，停頓了十幾秒才緩緩開口說道：“三嬸嬸，我家里沒出事，是我想去上學，可是我奶不讓我去，小叔和元寶都能去，元寶才七歲都能去上學了，小叔十五了還在上三年級，但我十一歲了還不認字，我也好想上學。”
“前幾年我到年紀了要上學，我奶說等衛元寶長大了和他一起去，路上能有個照應，可開春衛元寶都能去上學了，我奶又說我年紀大了，不適合上學會被人笑話，說再過幾年我就能說婆家了，女孩子上學也沒什么用，農村人土里刨食沒資格識字……難道我想上學真的錯了嗎？”她說最后一句話說的很輕，同時眼里也出現了幾絲自我懷疑。
衛小云說著又掉起了眼淚，心里的委屈憋的她喘不來氣，她抬袖子抹了一把，透過朦朧的視線小心翼翼的去觀察三嬸嬸，她不知道三嬸嬸聽她說這些會不會厭煩。
蘇悅沒有厭煩，反而掏出帕子給她擦干凈眼淚動作輕柔，衛小云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想上學并沒有什么錯，在農村里，想擺脫一輩子泥腿子的身份唯一的一條路就是上學了。
可這個時代對女孩子太過苛刻，村里鮮少有女孩子去上學的，一是因為窮，沒那個能力也供不起。
另一層原因就是長年累月根深蒂固流傳下來的女不如男，重男輕女，女孩子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上學沒用的愚昧思想。
女孩子長到五六歲就可以在家里干活了，渾渾噩噩的長到十幾歲，再嫁到另一家做一輩子的保姆，有些人啊，這一輩子在出生時就一眼望到頭了。
她看著衛小云的眼里帶著一絲欣賞，欣賞這個孩子沒有放棄自己，也沒有在這種大環境下被洗腦，她小小的內心里有對未來的期望，說到上學時眼睛還是明亮的，還沒有變得麻木認命。
衛小云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她，蘇悅扭身溫柔的擦去衛小云臉上的臟污，輕聲道：“你沒有錯，你想上學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不要聽李桂花的話，她說的不對，
她一輩子也只能是這樣了，但你不同，你還小才十一歲，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不可以只聽別人說，我們還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能學到知識年紀大一些又怎樣呢，有些人到了七老八十還在努力學習呢。”
衛小云懵懂的瞪大眼睛，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村子，見識實在有限，三嬸嬸說的話有些她聽不懂。
但潛意識里認為三嬸嬸是為她好的，所以盡管不是很懂她還是努力的記在腦子里，想著等她年齡再大一點她就懂了。
但有些她聽懂了，好奇的問道：“那么大年紀了還在學習嗎？”
蘇悅翹了翹唇笑，“在學啊，知識是無盡的，就算我們每時每刻都在學習那也是學不完的，誰說農村人沒有資格識字了，世界上這么多人，最開始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高低貴賤。
你記住那些工人還有大領導和我們沒什么不同的，我們每個人都在各司其職為這個世界做著貢獻，而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我們仰望又渴望的人就是因為他們學習了，付出努力了。”
“還有啊，我們為什么要在意別人的想法呢，人這一生實在短暫，如果我們一直活在別人眼里，早晚我們都會失去自我的，那樣的生活只要想想都非常的痛苦，非常的累，你說是不是小云?”
蘇悅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看著衛小云垂眸思索著，有些欣慰，能聽進去就好。
這些話她沒有對旁人說過，之所以耐心的告訴衛小云，也只是讓這孩子心里能有個盼頭。
盡管年紀還小但她也看出來了衛小云有個不服輸的性子，可這樣的性子一旦鉆了牛角尖是很難辦的，她碰見了給她一些指引也是好的。
良久衛小云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蘇悅，露出了第一個笑容，靦腆道：“三嬸嬸，你說的對，想要成為厲害的人，想要不讓別人欺負，就不能在意別人的眼光，而上學是我唯一的選擇。”
蘇悅彎唇，揉揉那枯黃毛躁的頭發，她說這么多總算沒有白費，衛小云是個挺聰明的孩子，就在她以為事兒就這么過了的時候，只見剛才還動力滿滿的衛小云一下子塌下肩膀，高興的笑臉也變成了沮喪失望。
“三嬸嬸，我……我奶也不會答應的。”
聞言蘇悅坐直身子，擰眉看著她，“為什么要你奶答應，你爸媽同意你上學不就行了？”
鎮上的小學一學期只要學費五塊錢，書本費兩塊錢，根本就不算多，上一年才花個十幾塊錢已經很便宜了，衛有糧兩口子總不能一年到頭還掙不了十幾塊錢吧。
衛小云咬著唇，臉白了白，手指無措的揪著地上的草，“我爸媽沒錢，都在我奶那，奶說家里沒錢再供一個人上學，錢要留著給爺治腿。”
給衛大山治腿?我呸！
要不是有小孩子在，蘇悅真想暴一句粗口，這李桂花太不要臉了，她信了她的邪，衛大山那腿醫生都下了通牒了，除非大羅神仙來了不然誰也治不好。
她諷笑，現在衛大山癱了，家里的財政大權少不了又握在李桂花手里了，李桂花難不成對一個出軌的糟老頭子還是真愛不成，明知道沒有希望的事還花錢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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