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九霄。
他額頭青筋暴起，垂在身側的雙拳緊緊攥起：“什么大國威儀，居然要將一國公主嫁給敗軍之將！你可知西疆一戰，我大齊死了兩萬三千二百三十六個將士！他們都是我大齊的大好男兒，都死在北戎人的刀下！如今你要將公主嫁給北戎人，你可曾想過，若他們泉下有知，心底該會是何等的憤懣！我倒希望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否則，他們必定會后悔此生生于大齊！”
“朕是大齊之主，朕如何行事，需要你穆九霄來過問嗎？”老皇帝怒聲道。
穆九霄喘著粗氣看向老皇帝，他怒極了，可這一刻，他悲哀地發現，如同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現在，他也無法喚醒老皇帝。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直接做也就是了。
第二天的早朝上，穆九霄帶頭，反對老皇帝將七公主嫁給北戎的呼延坤木。
之后，肅王爺、沈明誠等人附議。
朝臣齊刷刷地跪了一地，請老皇帝收回成命。
然而，老皇帝冷哼一聲，直接拂袖而去。
可朝臣并未因此而屈服，依舊跪在金鑾殿內，不曾離開。
這一跪，就是大半天。
勤政殿內，老皇帝再次扔了手邊的硯臺，憤怒道：“反了！反了！這幫人真是反了！旁人也就罷了，肅王……”
說到這兒，老皇帝說不下去了。
因為，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終于記起，現如今，蕭成俊還沒有消息呢。
若不是北戎人橫插一腳，蕭成俊此時早已安然無恙地回來。
可現在，蕭成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肅王看上去已經老了十歲還不止。
最后，老皇帝一拍桌子，怒道：“朕沒有做錯！”
一旁，孫得福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想跪，且讓他們跪去！朕倒要看看，他們能跪到什么時候！”
然而，金鑾殿里跪著的人并沒有離開的打算，他們不僅僅是跪著，且，沒有進食過，甚至，連口水都沒有喝過。
他們想要用這樣的舉動告訴老皇帝，他們跪在這里，態度是十分堅決的。
一直到了晚上，他們也沒走。
消息傳到老皇帝耳中，他再次扔了手邊的硯臺：“他們這是在逼朕！一個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來逼朕！”
孫得福不敢說話，這時候，穆婉走了進來。
進來之后，她打開宮女手中的食盒，從里面取出一碗銀耳蓮子羹，放在老皇帝的面前，柔聲道：“陛下，這是臣妾親手為您熬的，您嘗嘗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老皇帝看了她一眼，剛才的怒氣仿佛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之前，你倒是從未做過這些。”
“這些年，臣妾經歷了太多，也改變了太多。唯獨對陛下的這顆心，從未變過。”
“朕亦然。婉兒，朕對你的心意，也從未變過。”
“陛下，臣妾是不是讓您為難了？要不，您就收回成命，免了公主和呼延坤木的婚事吧？”
“胡鬧！朕是皇帝，豈會出爾反爾！”
“可是，金鑾殿內……”
“且讓他們跪去，朕倒要看看，他們能跪到什么時候！”
現在是二月，白天還不怎么冷，但是一旦到了晚上，那可是寒涼徹骨。
雖然金鑾殿底下燒了地龍，但是，他已經吩咐過，不許再燒。
他要用無邊的寒意讓這幫朝臣明白，什么叫帝王的意志不可更改。
他們若真是有骨氣，只管把自己凍死在金鑾殿也就是了。
此刻，金鑾殿內，沈明誠擔憂地看了穆九霄一眼，低語道：“看來，陛下并沒有收回成命的打算。”
“他最好收回這個打算。不然，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么。”
沈明誠不禁心中一跳：“別、別胡來。”
說完，他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道：“既然你想做太子，那么，你理應明白，現在這個時候和陛下作對，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若是為了做太子就要昧著良心做事，那么這個太子，不做也罷。”
他希望達成所愿，但，他希望在達成所愿的過程中，他依舊坦坦蕩蕩。
這一夜，漫長而寒冷，但朝臣們聚在一處，用彼此的身體取暖，并未萌生退卻之意。
天色漸漸亮起的時候，沈明誠靠著穆九霄，滿腹不解道：“這一次真是怪了。往日里，陛下并不是這樣糊涂的人。這一次，竟是跟鬼魂附體一般，居然會做出如此荒謬的決定！”
“是有些反常。可他往日里，也是這般武斷的人。只不過，之前他武斷，做出的是正確的決定。但是這一次，他做出的決定是完全錯誤的。”
“真是咄咄怪事！短短的時間之內，陛下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改變呢？當真是因為皇貴妃嗎？”
穆九霄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那個穆婉，看著很不對勁兒。
沒多久，上朝的時間到了。
老皇帝闊步走到龍椅前坐下，他俯視著底下連跪都跪不穩當的朝臣，氣定神閑道：“諸位愛卿，可還好？”
朝臣仍是跪著，此刻卻是齊聲道：“求陛下收回成命！”
身體可以不穩，但意志，始終堅定。
聽完，老皇帝沒有說話，只用淡漠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之后，他才冷笑了一聲：“諸位愛卿真是出息了，竟然用這樣的手段來逼朕！”
穆九霄率先拜了拜：“陛下，將公主嫁給呼延坤木，實在是不應該。求您顧及大齊的所有將士，收回成命！”
老皇帝冷哼一聲，瞥了穆九霄一眼：“你不要以為你有了二皇子的身份，就可以為所欲為？”
“陛下言重了。微臣從未覺得有了皇子的身份，就可以為所欲為。”
更何況，這皇子的身份，本就非他所愿。
這時候，六皇子也開了口：“父皇，兒臣也從未覺得身為皇子就可以為所欲為。微臣更加相信，身為皇帝的您，固然一時糊涂，但是最后，您會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兩個夠歲數能上朝的皇子，都在這里了，且，言辭一致。
老皇帝眉心一跳：“老六，你也來指責朕？”
“父皇明鑒，兒臣并非是指責，而是規勸。人活于世，總會犯下過錯。但只要及時改正，就不算晚。兒臣曾運送物資前往西疆，在西疆，兒臣見識到了我大齊男兒的勇敢和北戎人的兇悍，如今，我大齊士兵苦戰數月，終于取得最終的勝利。如此一來，又怎能將我大齊金尊玉貴的公主，嫁給北戎的敗軍之將？此舉，會徹底寒了大齊將士的心！”
“圣旨已出，斷不可改……”
老皇帝剛說到這兒，就聽到旁邊傳來孫得福微微的咳嗽聲。
他皺了皺眉，不悅地看向孫得福。
往日里，孫得福是最守規矩的，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來。
他這樣，只可能是有話要說。
老皇帝看了孫得福一眼，示意他上前。
孫得福立刻上前，貼在老皇帝的耳邊，把飛龍衛剛剛傳回的消息告訴老皇帝。
聽完，老皇帝的臉色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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