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沉朝門外望去，幾個人圍著一個中年男人趕了出來。
男人穿著一件滿是布丁的衣服，雖然身上也是滿是泥灰，但看起來卻格外規整，皮膚也因為常年在西北干旱的緣故，曬的黝黑。
但還是不難看出整個人的透著書卷氣勢，雖條件艱苦，右邊胸口口袋還是有一支有些掉漆的鋼筆。
男人進門后，看眾人指了指厲沉，便扶了扶眼鏡，不卑不亢的地問了個好。
“厲同志好，我就是李斯年同志”
厲沉連忙握住李斯年的手，喊了句：“李斯年教授，我是來接你了。”
李斯年愣了下，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什么教授不教授的，我早就不是什么教授了。”
這些年他是老李，是建設者李同志，但從來都不是什么李教授，也不是李斯年。
看著李斯年淡淡的一笑，眾人的心里都說不出滋味。
厲沉也不像往日那般淡然，而是滿臉的敬重。
早在來之前，厲沉就對眼前的教授有了大概的了解。
但紙面的了解對比真實所見，還是太過于片面。
他可以想象眼前這個和自己父親差不多大的男人，這些年吃了多少苦。
但對于吃虧，更讓人難熬的是與自己的親人分割，是失去了自己所有熱愛且遠大的抱負。
還有這失去的二十年，是什么都無法彌補的。
“李同志，這是組織帶給你的文件。”
厲沉雙手將文件遞過去。
李斯年接過文件，看著眾人嚴肅的表情，連忙戴好眼鏡，認真地看著。
他的眼眶漸漸泛紅，拿著紙張的手也顫抖的厲害。
最后忍不住蹲在地下大聲放哭。
周圍的人也都是和李斯年共事好幾年的同事，也不由跟著抹了抹眼淚。
最后還是大隊長拍了拍李斯年的肩頭，嘆息道：“這些年，你總算是沒白等。”
李斯年點點頭，取下眼鏡抹了把眼淚，有些激動的對著眾人道：“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是李斯年，李斯年！”
“我們都知道，老李……李斯年同志，恭喜你。”大隊長重重地拍了拍地手。
李斯年平緩了些情緒，又仔仔細細地看了遍文件，生怕是自己做夢。
文件里，組織肯定了他這些年的付出，以及表現，同時也摘掉了他這二十年的身份，恢復了他教授的身份，還有他家的老宅也會歸還與他，同時也再次聘請他回滬上高校任職。
“你是國之棟才，華國無數的青年需要您……”
李斯年喃喃自語讀著，然后才小心翼翼把紙張貼好，放在最貼近胸口的口袋。
最后再一次握住厲沉的手，情緒激動的一遍又一遍的道謝：“謝謝，謝謝，謝謝組織，謝謝領導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厲沉同樣握住李斯年的手，雖未言語，但一切盡在無言中。
最后在眾人的簇擁下，厲沉和李斯年踏上了回滬上的火車。
看著火車慢慢行駛，在漸漸消失在鐵軌上，來送行的幾人都開心的笑了，但又不由兩眼淚花。
他們看著李斯年猶如看見自己，李斯年同志作為第一批回去的同志，也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十年又十年，支撐他們的就是這一刻—
他們相信，很快他們也能重回故土，和家人團聚。
……
另一邊。
謝金香又一整夜未睡好，閉上眼就是過去的模樣。
那些模糊的，強制拋于腦后的回憶又席卷而來，她想起她嫁過去時，他對自己的承諾，她懷孕時他將自己抱起來轉圈的喜悅，記得他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給孩子講故事認真的模樣……
還記得他說過，如果是女兒的話，就叫嬌嬌，嬌貴、嬌養之意。
可是你還沒有來得及取男名，就離家而去，甚至還未見過孩子一眼。
但好在，真如你所期盼的一樣，是一個閨女，她的名字是你親自取得，你還記得嗎？
謝金香坐在床頭發呆了好一會兒，直到天透亮，才換好衣服，拿起書本里照片朝著夏秋菊家里走去。
或許結果會不盡如人意，但她還是不想放棄尋找他，哪怕是他留下的一點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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