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沉沉吟了一下，也沒有很意外，淡淡道：“我們出去說吧。”
“好。”李娟感激地點點頭，便跟著出了房門。
小家伙不舍地牽了牽厲沉的手，但還是懂事放開了他，低著頭不語。
“我不走，我是跟你奶奶商量一下，這樣你就能快點好起來，然后去上學了。”厲沉出聲安慰道。
小家伙這才抬起頭，笑容燦爛地看著他，答應：“好！”
等出了房門，厲沉就看見李娟站在狹窄的客廳，局促地招呼道：“厲同志，坐。”
厲沉坐下了，她又忙著去接熱水，急著給他倒茶。
厲沉：“我不渴，你也坐下歇會吧。”
“哎，好。”
李娟坐在對面地椅子上，有些不安的搓著雙手，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是好。
厲沉：“沒事，你先想想，慢慢說。”
他這次來只能算是來上門詢問，不是秉公拿著公章辦事，說話也沒必要那么嚴肅。
李娟點點頭，才說道：“厲同志，今天的事，謝謝你。”
她心里感激厲沉對他今日的包庇，讓她在孩子面前留下了最后的尊嚴。
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是在醫院的廁所遇到趙曉雅的，她當時在哭，狀態很不好，我就一時心軟上去安慰了幾句。”
麗娟其實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尤其是多年的磨難，早就讓她如同行尸走肉，那一天也不過是想起了自己，才多管了閑事。
“后頭她就給我說，她爹娘不在了，家里就她一個人，她找了個男人把她給騙了，還把自己所有的罪行推給她，叫她代替坐牢。她還拿出了醫院報告，說她被害的失去了受孕能力！”
李娟頓了頓，才又說道：“后頭她又來了醫院，說她是無罪的，她不想坐牢，叫我幫幫她。”
厲沉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起初我沒有答應，畢竟這種事情太危險了，我和她無親無故的，犯不著為她冒險。”李娟有些自嘲，就算趙曉雅是真的被冤枉的，她也不會好心的幫助她，如果是多年之前，她或許會猶豫下，但是現在，她的心早就跟石頭一樣。
要論可憐，沒有人比她更可憐。
李娟十八九歲沒了父母，到了中年又沒了丈夫，然后到了晚年又失去了孩子。
她哪還有心去可憐別人，可憐自己都來不及。
李娟：“不過后來，她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我有一個病重的孫子，提出要求，只要我幫了她，她就能給我一筆錢，可以去大醫院給我孫子治病。”
厲沉：“你就沒有懷疑她？”
“當然懷疑了，我當時說不心動是假，但心里更多的是害怕，我就算有了錢，把欠下的醫療費還完，但我孫子以后怎么辦呢？”李娟說道。
她比誰都清楚，要是她不在孫子身邊，她唯一的孫子就真的成了孤兒，也同樣也沒有生路。
“第二天她來找我，我便準備回絕了她，但她當時對我說……”李娟目光變得惆悵，緩緩說道：“她說我要是出了事，她一定會替我照顧好康康。”
厲沉問她：“你信了？”
李娟笑著搖搖頭，才說道：“不過，她說自己不能生育，做夢都想有個孩子，如果可以的話，她愿意把康康當親生的照顧。”
當時就是這句話，讓她動搖的。
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她也認了，但她始終放不下孫子，他還那么小，他應該被疼愛，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李娟的聲音有些哽咽：“康康從有記憶起，就沒有見過爸爸媽媽，他雖然不說，但我心里知道，他也想有爸爸，有媽媽。”
這些感情，都是她這個做奶奶無法代替的。
厲沉沒說話，他也明白了李娟為什么愿意冒險了，她就是在賭，賭一個孫子改變人生的機會。
他不由說道：“你疼愛你的孫子，為他甘愿犯法，但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想法，在他心里，你是他除了爸爸媽媽以外，最重要的人。
父母的愛是旁人無法替代的，奶奶的愛也一樣無法替代。”
李娟早就泣不成聲，只是懊悔地搖搖頭，啜泣道：“我錯了，我錯了…….”
其實她當時不僅僅是為了孫子，是她自己也堅持不下去了。
這些年，要不是孫子，她早就拋下一切，隨丈夫和兒子走了……
所以，她當時就想，只要趙曉雅能幫她給孫子治病，真心疼愛她，哪怕她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她也愿意為此拼了性命。
她不管她做了什么，只要她能夠照顧自己孫子，就行了。
不過，她也因此差點釀下大錯，害了孫子。
想到此，李娟不由打了個冷戰，然后冷靜地說道：“她計劃逃出去后，沒有地方可去，也不敢用錢用票，她便讓我給她想辦法，我就讓她去鄉里頭避避風頭，給了她我當時鄉下的地址。”
李娟擦擦淚，以一種絕對絕情的口吻說道：“你快去帶人把她抓回來，繩之以法。”
自從她剛剛看了那些報告，她就徹底清醒了，趙曉雅壓根沒想照顧她的孫子。
在她這種絕情自私的人眼里，她的孫子不過是累贅，沒價值的垃圾罷了。
如果她的孫子知道，自己的救命錢是無數家庭的賣血錢，也是會怨恨的。
事已至此，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力的挽救，彌補過錯。
“她給了的那筆錢，我會原封不動的歸還給公安。”李娟認真地說道，又猶豫地道：“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我給康康講一聲，我等下就去公安自首。”
“明天吧。”厲沉說道，然后看著她問：“不是說要帶你孫子去醫院看看，我答應他，他有可能回去上學。”
李娟愣在原地，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反應過來后，便跪在地上：“謝謝，謝謝，厲同志謝謝你。”
厲沉連忙攔住她，說道：“你先起來，也別謝的太早，我丑話先說在前頭，你去自首，該怎么著怎么著，責任是逃不掉的。”
李娟點點頭，對此她很是清楚。
厲沉：“還有你孫子的病，我也只是盡力，至于情況，只能聽醫生怎么說。”
他這么說，就怕給了對方希望，到時候又成了無盡的絕望。
李娟點點頭，說道：“這么多年了，我心里有數，我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不甘心的，就是沒有奮力一試，沒有盡最大的努力。
厲沉這才點點頭，說道：“局里，這兩天我會打好招呼，你盡力協助，也能減免一些罪行。”
李娟：“厲同志，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不用，我只是秉公辦事。”厲沉道。
他這么做，一來確實是見到了康康，想到了自己孩子，心軟了。
畢竟他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做不到鐵面無私。
而對于李娟，他其實是秉公辦事的。
她這種情況，就算給局里說明情況，上頭也是會作出一樣的決定。
辦完正事，厲沉這邊也去了局里一趟，把一切準備好，隨時開展抓捕行動。
等他忙完回去的時候已是夜里，回去也把今天的事情給李嬌嬌大概講了一下，除了趙曉雅具體的藏匿點是局里保密，沒說。
李嬌嬌聽完，對于趙曉雅的事情倒沒大興趣，對她而言，只要人能抓回來，就行了。
什么落井下石的話，她懶都懶得說。
她只是感嘆道：“那孩子真可憐，父母也不在，唯一的奶奶也要去坐牢。”
又說道：“明天去醫院，我和你一起吧。”
厲沉：“好，剛好把你的產檢也一塊做了。”
李嬌嬌點點頭，顯然還是有些情緒低落，尤其她還懷著孕，忍不住嘆息道：“他父母給他取名康康，肯定是希望他健健康康的。”
但誰知道命運作弄，取了個健康的寓意，卻沒有健康的身體。
李嬌嬌忍不住說道：“我們的孩子，我不求他們出息，能干，只要健健康康就夠了。”
厲沉沒說什么，只是用行動證明，把她緊緊摟在懷里，心里默默許下她和孩子健康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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