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子甲皺著眉頭，看著遠處。
他如果派騎兵的話，能追上。
但是他的騎兵就是能騎馬的海盜。
對方的才是騎兵。
他的騎兵，十個也打不過對方一個。
可是眼看著一塊肥肉就在眼前溜掉，那真是可惜。
要知道史書留名的寧遠大捷，才不過報了斬首兩百多個。
眼前就是300個真夷，可以說至少能驗出真夷200人。
問題來了，其餘100個哪去了？
當然是飄沒了。
這時旁邊有人說道：“將軍，如果我們命令步兵放棄盾牌，卸掉鐵甲，以我們常年的訓練，能夠在兩天之內，追上敵軍的步兵。”
“敵人如果想逃，就要放棄200名步卒。”
義子甲點點頭。
這應該是可以的。
雖然放棄巨盾的話，肯定要在對戰中承受對方強弓重箭帶來的損失。
但至少能夠保證能打到對方，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逃走。
“好，我們就把巨盾去掉，換成輕便小盾，長槍兵，火槍兵都隻留一層甲，其他甲胄交給輜重兵。”
“進行追擊。”
如果聞人升知道戰場上發生的情況，就明白為什麼西方這時候的戰陣中，沒有給長槍兵和火槍兵配備重甲了。
就是為了機動力。
機動力很多時候比防禦還重要的多。
想要兼顧防禦，那就得給步兵配上馬匹。
這正是女真人做的。
他們自身族人少，每個白甲都非常珍貴。
所以日常用3匹馬，一匹馬專門運送鎧甲。
來提升機動力。
其實他們的白甲主要還是步戰破敵。
馬匹是在關鍵時候使用。
比如追擊撤退，迂回包抄。
在馬上的話，不能充分發揮他們強弓重箭的威力。
做出這些改變之後，義子甲派出副將，率領1500人，共計10個輕甲小隊，去追趕對方那300人。
剩下的人也將甲胄卸下，放在輜重車上，靠著搶奪來的馬匹牛騾子來拖曳。
搶到牲口大大提升了他們的陸上機動力。
果然，得益於平時吃的好，訓練的好，而且軍餉也高，1500人的步行速度顯然要比對手快得多。
其實這300人都是真夷，他們平時也是能夠吃飽的，尤其是白甲，則是職業脫產士兵，每天就是打磨武藝，有專門的包衣幹活服侍。
然而他們此時也隻是吃飽。
畢竟現在黃太吉剛剛開始大規模強擄關內。
所以他們的行軍速度還是要低於這1500人。
在雙方你追我撤了2個時辰後，牛錄章京烏格真就發現事情不對。
他趕忙對梅勒章京多納古說道：“多納古大人，有麻煩了。他們這些人，果然是強兵，竟然追擊的速度這樣快，再這樣下去，我們的步兵是走不脫的。”
“我也看出來了，現在隻有三個選擇，一是和他們打一場，嚇退他們；二是騎兵在後麵騷擾他們，讓他們速度降低；三就是步兵丟盔卸甲，騎兵逃跑，最後能跑出幾個是幾個。”多納古皺著眉頭道。
“隻派騎兵，他們人數太多，我們才100名騎兵，擋不住多少，反而容易陷入被包抄的境地。”烏格真小心地說道，“如果直接逃跑，那會被斬首的。”
是的，敵前撤退可以。
打上一仗，敵眾我寡，打上一仗摸清對手的戰力，然後不支撤退，隻會被訓斥一句，甚至不會被訓斥，還能得個敢戰勇戰的名聲。
畢竟情報是最重要的，犧牲百人得到寶貴的敵情，是功勞，而不是敗仗。
女真人在軍事戰爭中的賞罰之上，在早期那的確要甩明軍太遠了。
雖然也肯定有冒功之事，有讓自己的子侄獲得戰功的事，但不嚴重，也要親自殺敵上陣的。
但如果見敵就直接逃竄，而且扔下的還是八旗兵丁，砍頭肯定跑不了。
不過如果偽裝一番，倒是沒事。
但此時八旗還是上升期，相對樸實，不夠滑，所以還幹不出謊報軍情的事。
何況30個白甲也是拚湊出來的，沒法都收買，肯定會回去被各自的主子詢問。
所以隻有一個選擇，盡量打上一仗，摸清然後撤退。
於是兩波人馬追趕之後，多納古在一處坡地停下。
步兵列陣，騎兵分在兩側。
白甲在最前，開始在包衣和紅甲旗丁的幫助下披三層甲。
這處坡地，比較平緩。
但步兵想要衝上去，也要費力。
左邊是一片灌木叢，不容易迂回，右邊遠處是山林。
前麵是草地。
總之算是一個有些地利的地形。
但雙方都能接受。
雙方都看到了戰機所在。
這就是會戰的基礎。
雙方或者都能看到勝利的機會，或者一方不得不在劣勢之下選擇作戰，比如糧食將盡，比如被包圍，比如皇帝催命……
被迫選擇作戰的，顯然就很悲劇。
一方人多勢眾，訓練有素，另一方卻是久經戰陣，最少的戰兵也至少上過十次以上的戰場，這當然是去除少數包衣。
對多納古等人而言，關鍵是對方的火炮沒有跟過來。
火炮還是慢。
如果對方的火炮還能和步兵一樣跑得快，他們絕對會直接扔下步兵，以騎兵逃走。
至於步兵，丟盔卸甲，隻帶弓箭，散入山林，然後重新匯集，也能跑出來大半。
因為那就沒有辦法打。
他們很清楚火炮的優勢。
當年明軍怎麼死的，他們就會怎麼死，不用嚐試，他們不傻。
而現在對方沒有火炮，就可以拚一拚。
一場大戰開始了。
一方是1500人，另一方是300人。
快軍前鋒副將開始傳令列陣。
10個小隊，開始紛紛列陣。
長槍兵、盾牌兵，火繩槍兵，迅速從行軍的縱隊，開始展開成橫隊陣列。
一隊150人，30人一橫隊，排成5個橫隊。
整隊很迅速。
而此時雙方還距離有三裏路。
這樣長的距離，女真騎兵即便跑過來，也是麵對已經整好隊的陣列。
所以女真騎兵幹脆沒有過來。
而是下馬，將馬匹留在後麵。
30名白甲就坐在地上等著。
原因很簡單，他們要保留體力，攻擊試探之後，然後逃脫。
所以不能消耗馬力。
70名騎兵也是如此，都下馬牽著。
他們要等對手主動來進攻。
快軍副將自然是要發動進攻的。
他命令三個小隊正麵進攻。
兩個小隊從左翼包抄，兩個小隊從右翼包抄。
這樣才能展開兵力。
到時候打的時候，就是三麵呈現一個V型攻擊。
盡量發揮火槍的優勢。
而他手中一共有10個小隊，這樣的話，還剩下3個充當預備隊。
隨時支援可能被打崩的某個方麵。
3裏路，整隊完畢的小隊們，開始前進。
盾牌手走在最前，現在隻有一層甲，感到很是危險。
遠處敵人的白甲兵，長長的步弓，閃亮的鏟形重箭頭，讓人毛骨悚然。
完全可以想象，對方隻要一箭過來，必然有一人倒下。
他們並不知道滿清的弓箭威力，如果知道的話，會更加害怕。
這個時候的弓箭，射程比火繩槍還要遠。
此時，女真人一般使用7至8力的弓，射出的重箭可在50米內穿透鐵甲，70米可以射穿鎖子甲和綿甲，110米處還能射穿皮甲。
而他們的火繩槍威力範圍也就是50-60米。
有效射程就隻有50-60米而已，而且因為鉛子彈太飄，太輕。
為什麼射程50米的火槍能取代射程達150-200米的弓，還是成本問題。
這年頭人命不值錢。
裝備和糧食值錢。
訓練快，上戰場快，死得快，裝備能回收，糧食可以省下來。
如果能兌掉敵人一個弓手，死十個火槍兵也值得。
進了血肉工廠，一個健康工人隻能活三年，這能值什麼錢？
而現在對方是300人，他們是1500人，死掉1000人，打死300人，也是賺的。
問題就是怎麼保證這1000人甘心兌子？
西洋人靠的是皮鞭軍棍，玩斯德哥爾摩戰術，將士兵打成傻子，呆子，反正開火槍練習一個月就能成為條件反射，所有步驟都是固定的。
之前是巨盾鐵甲，累是累，但走得安心。
現在卻是走得很緩慢。
副將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但他也隻能命令小隊的軍法官，最後一排的督戰隊，催促前進。
他感覺有失敗的風險。
因為對方的弓箭射程遠，威力強。
而他的人，從腳步遲緩來看，還沒有被西洋軍法給訓練成毆打成呆子。
現在隻有指望裏麵的火繩槍兵，能夠有足夠輸出了。
副將手心都是汗。
此時如果給他一個希望，他希望自己的炮兵趕緊拖上來。
行軍的時候嫌棄人家慢，用的時候又後悔沒有扛著來了。
等到小隊走到150米處。
“停下！”
副將通過千裏鏡看到了對方的士兵開始挽弓了。
雖然弓箭射程有200米，但那是極限，射出來的箭太浪費。
而且他們雖然強悍，但最多也隻能連射七到八次。
所以要在最短時間內，打出最大的傷害，這才能將敵人士氣給迅速打崩潰，然後一輪衝鋒，就能收割了。
這一手對上普通的明軍營頭，是屢試不爽。
也是之前幾次十幾萬人的大會戰，女真人獲勝的根源。
這時，副將的幕僚低聲提醒道：“士氣可鼓不可泄，此時停下來，會讓士兵有著僥幸逃跑之心。”
“無妨，命令左右兩翼，各派出一個小隊，開始從山林和灌木叢中迂回。”副將想到了辦法。
那就是利用自己人多的優勢，盡量減少對方一次射箭的密度。
敵人想要不被包圍，那就必須抽調一部分人去監視和攔截迂回的對手。
不然的話，等到迂回成功，三麵包夾，同時開火，敵人逃都逃不了。
副將也明白了，對方遲早要退的，所以不可能容許自己後路被斷。
後路一被斷，最寶貴的白甲騎兵也跑不掉了。
這樣一來，至少能將敵人射箭的密度，降低到原來的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
果然，麵對他的強行迂回，對方也開始行動了。
行動的方式，然而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分兵攔截，而是集中了所有兵力，直接猛撲過來！
這就體現了女真士兵的強悍和敢戰！
要是換成一般明軍，很可能就派兵攔截：不，應該是一早就狼狽扔下步兵騎兵跑路了，都不可能有這一場試探戰力情報的戰鬥！
“大意了！”副將一拍手，他還是戰鬥經驗不夠多。
更多的經驗絞殺一些賊寇。
聞人升倒是也想招募一些有經驗的將領，但那容易被懷疑成謀反。
這個副將之前是個千戶，逃亡的千戶，做生意被文官坑了窮到負債逃跑。
也打過不少仗，但沒有和強敵對戰的經驗。
他還是不了解對手的心理。
而在這時，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命令：“各部準備戰鬥！自由選擇出戰時機！”
而在這時，各小隊隊長倒是及時根據訓練科目，做出應對。
這時候就展現出了平時訓練的幫助。
“長槍兵抵禦衝擊，準備防箭！”
“盾牌兵護衛！”
“火繩槍兵開始預備！”
對著小隊隊長的嘶吼，還有軍法官的棍棒，一個個士兵開始迅速行動起來。
雖然腿軟手抖，但戰術動作還是在迅速完成。
而在這時，30名白甲，還有200多名旗丁，100多名步兵，70名已經接近百米處，開始拿出輕箭，立刻進行拋射。
先拋射三輪，查看敵人是否動搖。
接著就是用重箭再次抵近到70米處射擊，這個範圍是他們用命試探出來的，火槍範圍。
在這個範圍內，明軍射擊往往無效。
然而他們可以用重箭輕易破甲，將敵人射到崩潰。
這時，300隻輕箭拋上長空。
“長槍防箭！”
長槍兵迅速組成一片槍林。
單隻長槍肯定是沒用的，電影中演的武將一抖，將箭給打掉，根本不存在。
現實中都是被射成刺蝟。
全靠三層甲來保命。
運氣不好射中腦袋人就沒了。
但槍林還是有些效果。
至少比啥也不做的槍。
很快輕箭落下。
約莫三分之一被長槍給打掉。
但還有三分之二落入陣列中！
其實如果再訓練有素些，可以提前疏散，然後等待射擊之後再集中。
但那要求太高了，而且很容易造成混亂。
另外會讓對手找到衝陣的機會。
士兵疏散容易，想要聚集起來就難。
畢竟聞人升也不能用超時代的理念來武裝他們。
“啊！”
“啊！我的胳膊！”
“我的眼睛！”
第一隻150人的小隊，一時間，就有超過20人負傷！
這還是因為站位不是很密集。
主要是前後5排中間，每排為了方便替換有著3米的距離，每個火繩兵也因為防止彼此燒到對方的火藥包，而距離有一米以上。
由此可見對手射箭技術的高強，哪怕拋射，也能夠打得相對準確。
接著又是兩輪拋射。
最後是70人負傷！
正麵迎戰的第二個小隊，眼看就要崩潰！
幸好這時，左右兩個小隊已經趁機迅速靠近，然後開始火槍發射了。
這個時候已經臨陣，副將剛剛已經將指揮權下放了。
因為這個時候他也指揮不過來的。
他能做的就是調動預備隊，命令總撤退，替換某隻小隊這些操作。
至於具體小隊如何選擇時機進攻，他不可能一一下令的。
因為時間上來不及。
用旗語或者騎馬趕過去通知，就浪費了戰機。
就像現在，他若是下令左右進攻，那就需要寶貴的30秒才能通知到對方。
而在這時，已經足夠對手打出三四輪攻擊了。
左右兩個小隊的火槍手，在中間小隊充當靶子吸引火力時，已經快速接近到60米處，然後開槍了！
那種像約翰人一樣，靠近到20米、甚至15米處開槍，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太考驗士兵意誌了，完全是將士兵訓練成木偶人，才能做到排隊槍斃。
“廢爾！”紅毛人軍官大聲喊道。
一陣白色硝煙頓時冒起！
接著就是劈裏啪啦的響聲！
這個距離上，火槍的破甲能力並不是很強。
30名白甲，隻有兩個倒黴蛋運氣不好，亂飛的彈丸正好打在他們臉上。
痛得他們直接捂住臉孔，接著倒了下來。
而那些正在射箭的旗丁們，則是倒黴了。
200人，一下倒下三十四人！
這就是戰機的把握。
如果前線軍官和士兵沒有敢戰之精神，戰機就在眼前，也不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