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有些無神地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虞姬,這位在九州五千年歷史上都聞名前列的英豪之輩,這一刻,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名為害怕和絕望的顏色。
“虞姬……虞姬!”
恍惚的呼喚,旋即變成了憤怒的悲鳴。
項羽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身上的傷因為動了氣,又開始滲出鮮血。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傷口的撕裂更是牽引著項羽的神經。
然而,項羽恍若無感,直到視線清醒的時候,他只看到,虞姬的身體已經基本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那柄霸王槍,隱隱的,還殘留著一絲屬于虞姬的氣息。
至于桑和虞妙夕,項羽是沒有看到的。
“虞姬,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項羽輕輕擦拭著霸王槍上的鮮血,在看到看似一樣卻又截然不同的霸王槍之后,項羽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一個人坐在那里,失神一般的遙遙看著毫無星光的夜空。
……
另一邊,密林之中,悲憤欲絕的虞妙夕攔住了身形佝僂的桑:“桑!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滿心痛苦,滿心凄楚,最終只能化作一句不甘心的控訴。
桑幽幽開口道:“只有絕世神兵,還能勉強保證項羽活著回到烏江。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虞妙夕卻無法理解桑的說辭:“我姐姐也會法術,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朵虞美人!難道項羽生死關頭,她還會見死不救嗎?難道,她的道行還保不住一個人嗎?”
“你為何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主!”
“**也是!”
“七星燈也是!”
“教唆我姐姐自裁也是!”
桑卻搖了搖頭:
“我并未教唆你姐姐自殺,我只是給到她一個選擇。她可以選擇,將希望留在自己身上,留在項羽身上,留在這一世的身上。但是,這無疑于去賭博。”
“亦或者,她還可以選擇,將希望放在來生。遵從天數的安排,期待來世的姻緣。”
說著,桑緩緩抬起頭,渾濁的雙眼看著虞妙夕,枯槁的面容下,滿是無奈之后的心如死灰:
“你和你姐姐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株雙生虞美人,你們自然是被天地所鐘情垂愛。”
“可那又如何呢?”
“你們終究,也無法在天數之下挽救項羽,若強行施為,結果也就如同我一般而已。”
虞妙夕呼吸一滯,因為現在的桑,看上去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樣。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無力和荒涼。
“不過,幸好在這里遇到了你。”桑忽然又說道。
正當虞妙夕疑惑桑此言何意之時,卻見桑從懷中取出了三生雪蓮花。
桑看著雪蓮花,就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當年,我在雪山之上,遇到了那個叫做阿斯托的少年,機緣巧合,三生因果、真情淚、真情血融和一體,化作三生蓮花,也有了你們雙生虞美人。”
“原本,我尋覓三生雪蓮花,是為了調配長生不老藥給始皇帝陛下增添壽命。當時,我做的,也是違逆天數的事情。”
“可是到頭來,等我回歸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始皇帝陛下的尸骨。”
“看到的,是胡亥和趙高得意的嘴臉。”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隱隱覺得,老天爺啊,真是半點不由人啊。”
“哪怕是現在一樣,這一切,已經朝著一個無法預估的極端走去了。”
“極端,什么極端?”虞妙夕驚疑之際,卻忽然感覺身體一震刺痛!
她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去,卻見自己的胸口,已經被三生雪蓮花的藤蔓所刺穿!
“你……你……”虞妙夕的眼神滿是驚絕:“為什么?”
“抱歉,但這是我現在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桑的聲音無比的沙啞,更是不斷地咳出鮮血。
頃刻間,傷害了虞妙夕的三生雪蓮花,竟也開始變化。
他那美麗的蓮花,逐漸的變成血色紅蓮!
“這是……殺戮業火!你……你這是斷了三生蓮花的神性之道!”
虞妙夕咳出一口鮮血,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只能通過靠在大樹上,才能勉強抬起頭看著桑。
桑點點頭:“我明白。但幸好,我只是需要三生蓮花的身體,至于花魂,我會幫他們串聯因果。然后,他們會輪回轉生,生生世世在一起相守。”
說著,桑屈指一抓,三生蓮花之中,忽然出現了三道模糊的光影。
旋即,光影在空中逐漸消散,似是去了彼岸一般。
“桑……我恨你……你,你殺了我,殺了我……姐姐,殺了三生雪蓮花……你,你已經瘋了!”
桑緩緩轉過身,不再看著虞妙夕。
他害怕,自己若是再看著虞妙夕,會忍不住將一切都告訴她。
可是他不能如此!
“若要恨,那便恨吧。縱然到了黃泉,縱然去了彼岸,也不要忘記我。如此,有朝一日,你才能找我報仇!”
說著,桑拄著拐杖緩緩離開。虞妙夕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她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哀嘆于自己,還是哀嘆于這急匆匆的人生。
“嘩啦啦……”
如同風鈴的聲音,虞妙夕的身體逐漸的于夜空之中化作漫天飛花消散。
“嘀嗒……”
一滴淚水落在了黝黑的土地上。桑沒有擦拭,而是靜靜地離開。
……
垓下之戰,終于是即將落下了帷幕。
這一日,渾身是傷的項羽,踉踉蹌蹌地來到了烏江邊。他身邊的士兵已經全部陣亡,唯一還在陪伴他,還在支撐他心念的,只有手中的霸王槍了。
忽然,一陣“淅淅索索”的腳步聲傳來。
“什么人!”
項羽轉身剎那,卻見形若佝僂的老者從船上緩緩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了項羽的面前。
“你是……”
在項羽驚疑的目光中,桑緩緩摘下了自己的斗篷。
“你是……桑!”項羽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早已經死于大火當中的人:“你,你還活著,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桑輕嘆一聲:“羽,我一直都在的。司寇是我,韓信……也是我。”
項羽渾身一震:“你……你是韓信,那為什么……不對,那你為什么要瞞著我!”
“咳咳……”桑猛地咳嗽起來。
看著桑渾身是血,渾身是傷,再多的苛責,再多的不解,在這一刻,也只化作了一句:
“你……還能活著嗎?”
桑看著項羽,這一刻,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眼神中久違的多了一絲酸楚,多了一絲依賴。
“許是……活不了了吧。”桑無奈苦笑:“這一切,也怪我。若是我沒有給到你不該有的命運,若不是我自以為是的,以為可以違背老天爺的命數,也許你現在,還能做一個無拘無束的貴族之后。”
項羽卻搖搖頭:“桑,從我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就是為了幫我而來!因為,我們小時候做過一個賭約,不是嗎?”
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你竟然認出了我?那個時候,我明明易容的!”
“桑,你太小看戰場上殺伐多年的人了。”項羽苦笑道:“我們對于人身上的氣息,非常敏感。在我重新見到你之后,我就有預感,我應該見過你。后來,我舉起了千斤銅鼎,承載了九州氣運,被發現有帝星護佑。這一切,都是你在幫我!”
“既然你知道,那為何……”桑的聲音有些哽咽。
“因為……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有我的堅持!我項羽,不敢說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在你們眼里都是對的!但是既然為了皇圖霸業,一切選擇,就容不得后悔!”
“我知道,害了雄心你會不高興!我知道,我日趨暴躁,你也會不高興!但是我一直以為,你是那個給了我夢想的人。最起碼……最起碼你會站在我的身后,將我的結局看完才對!”
項羽的聲音,竟然也有了一絲哽咽之色。
桑張了張口,良久,終于露出一絲凄楚之色:“去吧,過了烏江,那里的江東父老,還會追隨于你。你還是他們的楚霸王!只要你還活著,有絕世神兵在,你就能活下去!”
“這是我付出了一切代價,好不容易,從天數當中,搶奪下的一縷生機!”
“那你呢!”項羽聲音顫抖道:“你要怎么辦!”
桑笑了笑:“我此生,錯了太多,失敗太多,臨了臨了,為了保護你,我甚至犧牲了所有人。我已經不配活下去了,老天也沒打算讓我活下去了。去吧,項羽。”
“不!”項羽卻執拗地搖了搖頭:“你想讓我活著,那你就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讓虞姬自刎!”
桑沉默片刻,旋即說道:“你本不是帝星,你一身氣運,皆是我以自身壽數、命數為蒼天借貸而來。但是,縱然如此,我也只能勉強保住你一顆帝星而已。”
“若是在帝星身邊,又多了一顆鳳星,那便是天數大亂!”
“所以,蒼天讓漢王劉邦斬白蛇起義,讓呂雉敦促漢王成就如今的豐功偉績。他們兩人,才是真正的帝星和鳳星!”
“你剛過易折,氣運折損過多,我只能另辟蹊徑。所以,我本來想在**詐死之后,以七星燈為你續命,不曾想,你竟然誤打誤撞熄滅了七星燈。”
項羽瞳孔微縮:“是那七盞油燈!”
桑苦笑著點點頭:“而后,我也只能犧牲虞姬,將她一身鳳力搭配天地鐘愛的靈氣,灌入霸王槍之中。有此等殺伐之兵在手,便是天地都要敬畏三分。如此,你才能平安來到烏江。”
“那……那虞姬怎么辦!”項羽顫抖著聲音:“桑,你知道的,我愛她!我可以為了她放棄一切!”
桑苦笑道:“羽,不要再說了,趕緊過江!”
“不!”項羽忽然發出一聲怒吼,竟是將霸王槍抵在了自己的喉嚨處。
“羽,你!”桑臉色大變。
“告訴我,我要怎么才能讓虞姬活過來!否則我就在這里自盡!”項羽的語氣伴隨一陣不由分說的斬釘截鐵!
桑頓時氣急:“怎么每次到了關鍵時刻,你總是這么軸?劉邦的大軍用不了一兩天時間就能到了!還不趕緊走,你是希望我和余悸的犧牲,都白費嗎?”
項羽卻固執的搖了搖頭,依舊將霸王槍抵在自己的喉嚨處:“桑,我如今孤家寡人,就算回到故地,也已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我項羽,不會窩窩囊囊的活著!”
“要么,你告訴我,怎么復活虞姬!”
“要么,我現在自盡,你選吧!”
桑看著項羽堅定不移的眼神,終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便……做一面情人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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