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亮的天空,此刻忽然漸漸陰沉。
有細密的雨滴墜下。
陰雨霏霏……
那喊話的一騎,并沒有退下。
還在喊話。
“江陰諸位,想必也都認得我,我是曾經的江北主帥之一,劉良佐!”
“這些天,多次來勸降,與諸位也是老相識了。”
“這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勸降!”
那一騎聲音一頓。
“若此次江陰仍不投降……紅夷大炮,將不斷開炮,直到城破方止!”
“我知江陰守軍,都是有氣節的漢子,不肯剃發,愿意為大明而死。”
“但是你們如此意愿,可曾想過城中婦孺!”
“江陰城里,可不止你們這些漢子,還有待字閨中的少女,未曾滿月的孩童!”
“你們滿嘴的氣節正義,卻要讓一些無辜的婦孺,為你們殉葬,這就是你們堅守的大明氣節?”
“崇禎皇帝的遺詔,難道就是要你們,以婦孺之命,換那毫無意義的氣節,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什么,或死于泰山,或死于鴻毛,都是狗屁!”
“老子只是一莽夫,從河東州出來的,和闖王李自成老家的秦川州挨著……從西北一路到江南,看多了災民餓殍,見過易子而食,人肉掛滿集市!知道氣節什么的屁用都沒有,人死從來如燈滅!”
“你們要是個漢子,就應當護著自己的妻女,讓他們好好的活命,過上好日子,而不是為了這什么的狗屁氣節,帶著滿城的人,一起去死!”
那一騎的座下,戰馬在嘶鳴。
他舉起馬鞭,直指城墻。
“閻應元,我知是你帶著江陰百姓死守城北……”
“你小小一個典史,憑借此戰,或許以后可以青史留名,但是你拍著良心問問,這江陰百姓可以得到什么?”
“史書里,會記下他們任何一人的名字嘛?”
“到時候,滿城頭顱高掛,這些人命,到底要算在誰的頭上!”
……
那淅淅瀝瀝的雨中。
清軍,陣前一騎,聲音撕裂。
江陰城北的城門前,這一刻,久久沒有回話。
城墻下的棺墩之后。
林玨半低著頭。
神色陰沉。
這個劉良佐……手段,比昨天那老翁,高明多了。
從市井,死人堆兒里爬出來的莽夫,比廟堂之上的閣老鄉紳,更能懂得人心。
但是……
江陰投降……江陰城里的百姓,就一定能活嗎?
如果投降就能活命。
為何,到了康熙年間時,查點天下的人口,卻僅二干余萬?
如果投降就能活命……為何大夏那么多地方,會被滿清八旗軍,殺得縣無完村,村無完家,家無完人,人無完婦!
投降,活不了命的!
沒辦法活命的。
歷史里,一樁樁,一件件……不都證明一件事——亡國奴!不可當!
林玨抬頭看著雨滴墜落在他的眉心。
傷口被細雨砸到,如同針扎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嗓子里的血腥感,大聲嘶吼出聲。
“諸君列位!!!”
“崇禎皇帝尸骸,就在我旁邊!”
“大明帝皇雖死,但大明江山尚在。”
“當年大明太祖,為何要驅除韃虜,恢復大夏?諸位都忘了嗎?”
“諸君列位啊……當年元朝人,侵占大夏以來,前后共殺人一千八百萬!!”
“這是有冊可考。那未入冊的,又不知有幾多。假若這一千八百萬人,豫先曉得這一死是不能免的,皆起來與他做敵,這元朝總共只有數十萬人,就是十個拼他一個,不過死數百萬人,元朝也就沒有種了,又怎能殺了那一千八百萬人!”
“這一千八百萬人,沒投降嗎?元朝,沒有建立起來嗎?”
“元朝九十七年……殺得那一千八萬,皆是投降之人!投降,只會死得更快!”
“就是現如今,你們眼前的滿清,自明萬歷以來,日在遼東一帶草鬧有數十年之久,所殺的人已不知多少丁。”
“自入關以來,無一時一刻不是殺漢人。揚州一城,已是八十余萬!”
“你猜滿清占領大夏之后,最后到底會屠戮多少人?不會比那一千八百萬少的。只會更多。”
“列位諸君!可知,崇禎皇帝,為何會做此遺詔嗎!因為崇禎皇帝,曾做一預見夢!”
“夢中場景,你等知道,可有多慘嗎?大夏疆域之內,每一城都被滿清屠戮!這被殺的人,都不是反抗被殺的,而是放下手中刀槍,被殺的!”
“人人都想逃死,各人只顧各人,那滿清八旗軍,殺了一方,又殺那一方,全沒有人抗拒。崇禎皇帝悲痛欲絕,這才做此遺詔!”
“諸君列位,再仔細想想,滿清真的不可抵抗嗎?看看我江陰城!一城男女老少,都抱有死戰之心……結果呢,滿清自犯大夏以來,從未損兵折將,這回已經死了一王、二貝勒,兵將七萬五!”
“歷史會記得江陰,后輩的子孫會感謝江陰,江陰城,會被記在史書上,你們現在供奉的神像,是曾經守城的張巡,張雎陽!”
“后世之人,供奉的就是江陰,會有江陰廟宇!!!江陰的子孫百姓,會存活,后世會以你們為榮,江陰守到現在,真的沒有意義嗎?”
林玨的此刻,嗓子太痛,咳出一口鮮血。
他擦了擦嘴角,深呼一口氣,繼續高喊。
“劉良佐,還有滿清軍隊里的大明叛軍!”
“我也代崇禎皇帝,問問你們!”
“假若人人都是閻應元,縣縣都是江陰,那滿清的八旗軍,怎么可能入得了大夏?”
“嘿……還不是人皆怕死!但是這一死能免嗎?殺不盡的婦女,被滿清擄去,任意侮辱,有錢可以贖回,無錢永不相見;丁壯趕往北方,交八旗人為奴,牛馬也比不上;如有私逃的人,匿留一晚,就要全家誅戮,往往因一人株連數干家。”
“離京城橫直五百里,都圈做八旗的地。從前的業主,趕出本境,房屋一概人官,做為旗莊。此外又要十八省的人,公養他五百萬,至今不農、不工,只是坐食大夏人。”
“你們以為投降了,當了叛軍,就可以作威作福?”
“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們是人,還是滿清人的狗奴才!!!”
“人不當了,偏偏做狗!”
“你們手里有刀槍,為何偏做亡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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