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奧蘇亞的戰旌 > 0559:酒館里的客人
  【高階狼人的種族當中,統帥能力和智慧才是最突出的天賦,在達到一定的年齡前,貴族很難擁有超越同類的戰斗能力。】

  弗拉梅爾確實展現出了一部分令他感興趣的品格。

  肯恩的腳步沒有聽,卻用邊走邊談的方式將對方留在身邊:“你留下來是想跟我談談嗎?”

  “或許是的,”它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但我沒有想好應該說什么,或許處于尊重,我在離開前應該跟自己的朋友告別。”

  肯恩沒有否認對方定下的關系。

  他示意躲藏在暗處中的【奎瑪】停止跟隨,在路過【洛嘉】和【朗茲】的時候,也沒有讓兩個忠誠的部下跟著自己離開。

  弗拉梅爾跟著肯恩沿著月巖礫子鋪成的道路前進。

  洛嘉在后面感慨高階狼人的好運氣。

  他知道戰旌的本事,也知道戰旌的性格——只要珍惜機會靠上去,足夠尊重,展現優勢,就能夠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甚至會變成那位大人布局中的某個環節。

  肯恩會下意識地將周圍人納入自己的計劃。

  他盯著高階狼人,思索著它可能出現的身份,然后開口說道:“你們的種族是否缺乏資源,我是說包括武器,耗材,煉金原料,還有拉博敖的其他肉類……”

  弗拉梅爾想要說話,喉嚨卻被分泌的唾液給堵死,變成了突兀的咕噥聲。

  肯恩就當自己聽到了回答罷。

  他心中的計劃似乎扣上了關鍵的一環,便心滿意足地說道:“雖然我很可能命不久矣,但我給你個能夠幫到高階狼人種族的機會。”

  肯恩踩著漆黑的石頭登上高處,用手肘撐著自己的膝蓋,掃過下面的城池。

  弗拉梅爾跟隨著他在闌珊中找到了酒館街,對于拉博敖的老朋友來說,這片區域還經營著其他更加危險的生意。

  肯恩指著下面說了些安排,具體到時間,人物,還有值得注意的細節。

  弗拉梅爾臉上的疑惑越來越多。

  它依稀能夠捕捉到一絲苗頭,卻始終抓不住最關鍵的部分。

  肯恩露出了微笑,能看出他真的開心,是那種安排好了事情,將所有環節全部打通的暢快。

  他對弗拉梅爾說:

  “趁著夜色啟程吧,祝你順利,不用糾結我的安排,等你歷盡磨難回到你的故鄉以后,會通過商販和冒險家的傳聞聽到我的故事,隨后你就明白那些安排的用意了。”

  ……

  肯恩率領的傭兵部隊開始探索這座被雪原和風暴包裹的城池。

  他們都是從【紅楓高地】上存活下來的士兵,個個戰功卓著,兌換了豐厚的財富。

  獸人執法官分發下來的資源足以令任何一個傭兵在南疆諸國過上一段好日子。

  大家都很興奮,扎營以后,就開始在附近的攤位、城市深處的酒館、秘密交易所和地下娼館之類的地方尋找屬于自己的快樂。

  拉博敖并沒有那種非常著名的美食,所以罕見的魔物肉類就成為了各個檔口的招牌。

  柯林斯坐在一家名叫【濕潤羽毛】的酒館里,這家店開在偏移主干道的位置,掛滿了粗糙的繩索,上面像是風鈴一樣串著完全無法使用的殘損武器。

  風吹起來有種危險的嘩嘩聲。

  柯林斯環顧周圍,聽著逐漸高昂的下注吶喊,還有壓抑過后逐漸釋放的野獸。

  那些圍著妖精喘粗氣的漢子當中就有他麾下的雇傭兵。

  大家都是從紅楓高地過命的兄弟,倒也不至于在這種場合掃興。

  但就像洛嘉跟他說的:

  誰都分得了財富,傭兵里個個發財,就沒必要再跟著肯恩去送死啦,那場弗倫岡鐸掀起的戰爭風暴正在北方醞釀,只待合適的時間就會燒過來。

  “相信我,大家走到這里,交情也好、敬畏也罷,等到了桑頓卡亞,又會留下幾個人呢?”

  “嗯,去留都由自己決定吧。”

  柯林斯淺淺地回答了旁人的酒話,隨后低頭盯著被附魔過的短劍。

  瓦西利工坊的鍛造師傅,讓他的武器變得更強。

  亡靈潮并沒有完全消失,只是暫時退去,按照之前的趨勢來看,不可能會再蟄伏好多年,而是在各地輪回發生。

  那個北境土著迷信的亡靈潮周期已經被完全打破了。

  狩墮會變成常態,會繼續在北境肆虐,甚至會因為不可控的因素變得更加兇險。

  柯林斯和周圍親近的幾個傭兵,全都裝備著整套的附魔盔甲,得益于瓦西利工坊的手藝,他們會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占盡優勢。

  北境的生存法則是永恒不變的,活著,就是最值錢的東西。

  肯恩隊伍里有個叫【弗利姆】的糟老頭子。

  大家都以為那是專門看管爐火的腳夫。

  可是柯林斯知道……

  他可是瓦西利工坊出來的鍛造師,而那項能夠保命的附魔技術,就掌握在那個老家伙手上。

  奧爾科特的鐵匠工坊內,弗利姆一聲不吭。

  他沒有炫耀鍛造技術,也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按捺住好奇心,看管好瓦西利工坊的爐火。

  柯林斯自己帶過王國的隊伍。

  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性。

  隊伍的核心在于有多少人愿意本分地去做事。

  肯恩手底下有一大幫這樣的家伙,而且都對他忠心耿耿,以某種奇怪的方式團結在一起。

  柯林斯很清楚肯恩手中掌握的資源,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成長的速度會嚇死所有戰旌,甚至南疆諸國的國王們也要聽見他的名字。

  想到這里……

  柯林斯甚至覺得,弗倫岡鐸的宣戰是公平的。

  如果直接讓肯恩·布維爾一帆風順下去,那帕洛圖斯比的格局就會被輕易的改變,長久以來的觀念和沉淀許久的信仰都將遭到沖擊。

  肯恩必須要經歷打壓!

  但弗倫岡鐸絕對不會輕易讓他去死……

  叮鈴~

  柯林斯思索著,杯中的冰塊就撞到了一起。

  清脆的聲音引來了吧臺后面的侍者,追問他要不要續上酒釀。

  拉博敖的侍者手背上全是刀痕,面頰和脖子都有毛發,顯然也是個混血。

  他們經營的酒水里面摻雜了少量不致命的毒素,能夠給冒險家們帶來一種抗性,而杯子里面的冰塊就是用來減少副作用的。

  柯林斯看著酒水慢慢漫上來,仿佛要淹沒自己的口鼻。

  他在失神的過程中甚至忘記了呼吸,猛地深吸幾口氣以后才緩過勁來。

  他后背濕透發涼,仿佛回到了記憶深處。

  柯林斯有種撞破王國機密的驚惶。

  既然肯恩注定要走上帕洛圖斯比的頂端,也難怪現在的他有恃無恐,還不斷地發展自己的勢力,估計是給桑頓卡亞后續的發展留下基礎。

  柯林斯雖然能夠解釋清楚,卻總覺得忽略了什么。

  或許肯恩擺出無所謂眾人離去的態度,是為了考驗追隨者的忠心?

  “先生”

  “他媽的,講點良心!”

  柯林斯端起酒杯的時候,旁邊傳來了洪亮的臭罵聲。

  他知道那是誰,弗利姆

  “他沒有刻意為誰去付出什么,只是在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

  婦人繼續道:“今天早上這里是有一群織匠。他們打算在城里等待風暴過去。”她指著擠擠挨挨的人群,他們正推搡著涌進北境深處新生的心臟。“我們要快點兒了,他們要關門了。”

  贊比被婦人拉著擠向首都的一處城門,身后靠過來一群陌生人,他們在最后時刻放棄了硬扛風暴的想法。然而,還是有幾撮人聚在他們圍成圈的牲畜旁邊,打算在城外捱過風暴,這是北境深處的商隊常年習慣的做法。遠處,風暴的外緣劈過幾道古怪的閃電——北境深處的古老傳統恐怕頂不住這場災難。

  贊比和婦人被推擠著跨過了金色的門檻,意味著她們已經進入了真正的北境深處。沉重的巨門在她們身后緩緩合攏,發出一聲低沉的轟鳴。北境深處舊日的偉大榮光在她們眼前徐徐展開。人們緊挨著渾厚的城墻,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就好像他們感覺到,這些空蕩的街道只屬于某個人。

  “我敢說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個角落。大多數人都會呆在城門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進城內。但愿你能找到他們吧。”婦人放開贊比的手,又笑了起來:“予你水和陰涼,姐妹。”

  “予你水和陰涼。”贊比低聲回應,然后看著婦人消失在躁動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滿了生命的脈動氣息。戴著頭盔的守衛,身上披著金紅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視著北境深處的新來者。雖然眼下一切太平,贊比還是覺得這個地方有什么不對勁。

  贊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墻上想要安慰自己,卻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從她手掌內傳來了巖石的搏動——痛。一陣沒來由的可怕疼痛吞沒了她。成千上萬的聲音被鐫刻在石頭內。他們的生命被生生斬斷,燒焦的影子深印在巖石里,彌留之際的恐懼和痛苦在她的腦海里尖叫。贊比把手抽離石墻,踉蹌跌倒。她在石頭里感到過振動,那是久遠記憶所留下的回響,但從未有過今次的體驗。這座城里曾經發生的事情讓她幾乎崩潰。她站起來,雙眼圓睜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城市。巨大的厭惡從她心底升起。這不是一座重生的城市,而是沙地里凸起的一座空墳。

  “我必須找到我的家人。”她喘息道。

  ……

  他們的速度很快,哈拉·含冰魄定下了不容怠慢的節奏,不過他們也沒有冒不該冒的風險。他們每次只有一個人向下爬,首先是哈拉,然后是奧拉爾,然后是西格瓦,每次移動的距離幾乎等同繩索的長度。這樣,他們始終都有穩定的錨點防止掉落,而且每個人停留的間歇也可以讓他們穩速下降,不需要專門花時間休息。

  悲傷之橋并不是唯一一座跨越鴻溝的橋。大裂口的兩壁之間還有數十座橋,但同時可見的只有少數幾座,距離、霧氣以及黑暗全都想裹尸布一樣緊緊纏繞。除了最頂端的那一座以外,其余的全都被遺棄廢用了,通向這些橋的條條隧道和通路也都被雪崩堵塞或被霜衛自己封住,以此限制主堡入口的數量。

  距離最近的兩座橋之間也有數百尺相隔,隨著他們的深入,橋之間的距離也更遠了。有的橋已經被完全摧毀只剩下橋墩的骨架從冰槍兩側伸出,標記著橋梁曾經存在的位置。

  光線很暗,但并非冬至時吞沒一切的完全黑暗;更像是黃昏時分的余暉。冰本身似乎也在散發出一種昏暗的縹緲的光,反射在厚重的霧里,所以三人并不需要攜帶火把或木柴。

  尖嘯著的風依然在山谷之間抽打,如同幽靈的手在拉扯他他們,企圖將他們從冰面上撬下來。

  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判斷時間。不同的時段全都模糊地連在一起,構成不可分辨的一團。攀爬,等待,攀爬,等待。在攀爬的時候,西格瓦找到了自己的節奏,沉浸在反反復復的鑿冰鎬、踢趾刺、提冰鎬循環之中。在等待哈拉和奧拉爾下降的時候,他就默念真言禱詞,讓自己保持警醒。

  不要抗拒寒冷的擁抱,因為其中蘊含真相。與冰結為一體,自然會理解真諦。“

  他們不斷爬向下、向下、再向下,速度穩健。可能過去了數小時,或者一整天。看不到天空,西格瓦無法分辨時間。

  忍耐,不抱怨。冰從不乞求仁慈,也不給與仁慈。我當如冰。

  沒有任何次等生物能夠趕得上他們的節奏。他們是冰裔,是神的孩子,他們不同于其他凡人。冰裔能夠連續行軍數個日夜不需睡眠,隨后還能與任何敵人僵持不倒,他們不屈的忍耐力遠超任何爐戶的生命極限。

  即便如此,西格瓦的小臂還是在酸痛,他的毛皮衣物下面出透了汗。所以當他腳下的冰脫落的時候,他的反應太慢了。他鑿出一把冰鎬,但吃冰太淺,只是從冰墻上拽下了一大塊冰。

  然后他開始墜落。

  不要懼怕痛苦,也不要逃避痛苦的賜福。沒有痛苦,就不能有生命。

  他在空中轉身,再次嘗試阻止自己的墜落,將冰鎬重重鑿進冰面,但是冰鎬脫手了,要不是有腕帶系在一起,這把冰鎬就丟了。

  當死亡來臨,不要在它面前退縮。

  他墜落了四十尺,飛速掠過奧拉爾。他的前輩燧石般的眼睛瞪得渾圓。

  我們生于冰,歸于冰。

  “抓穩!”年邁的冰裔戰士一邊吼道,一邊抓緊冰鎬,屈膝以待。

  他看到哈拉抬起頭,嘴型是一聲咒罵,因為她意識到他即將正正好好掉到自己頭上。她立刻快速穩健地將冰鎬劈進冰面,向側面轉移,這樣他才沒有把她撞落山崖。

  然后他被繩索拉住了,突然的停頓讓他渾身骨頭散架。他重重地撞到冰墻上,猛烈的撞擊壓出了他肺里的空氣。

  奧拉爾咆哮著吃下了西格瓦的重量。不過石拳的雙手穩穩握緊,牢牢抓在冰面上,他的雙手堅硬如鐵。

  西格瓦很快就恢復姿態,立刻將冰鎬砸進墻面,趾刺也深深踢了進去。他抬頭望了一眼哈拉·含冰魄,她正在瞪著他,一雙刺穿靈魂的雙眼——一只湛藍,一只灰白——和她額頭上畫出的獨眼一樣一眨不眨。

  她的雙眼在無聲地進行評判。

  “我們在暗影之橋稍事休息,”她終于開口說道,然后繼續向下爬進暮色般的昏暗中。西格瓦咒罵自己,他的臉頰在冷風中熱得發燙。

  當奧拉爾經過他的時候,又對他露出了一排牙齒的微笑。

  “你個小雜種還挺沉的,半筒箭,”他說。“娘的差點就連我一起帶下去了。”

  “冰脫落了,”西格瓦的聲音十分微弱。“我會做得更好。”

  “務必。下次沒準就割你繩子了。”

  西格瓦看著那位老戰士,目光疑惑。奧拉爾之前三次遠征深淵都是獨自回來的。這就是原因嗎?

  到了暗影之橋,他們卸下了行囊,解開了繩索,折回冰鎬。之所以叫暗影之橋,是因為即使在太陽始終不降下地平線的仲夏,這里也從未見過陽光。

  奧拉爾躺倒在石板上,夸張地伸了個懶腰,靠在橋邊的欄桿上。哈拉離開這二人,從脖子上摘下一尊黑色的小雕像,將它放在地上。她跪在雕像前,虔誠地深吸一口氣。西格瓦像木樁一樣立在那里,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用這個時間祈禱,但奧拉爾把他招呼過去,催促他坐下。

  這位前輩究竟年長他多少,他不知道,但奧拉爾肯定已經超過六十了——他不知從哪變出一個小皮囊。擰開了塞子,悶了一大口,滿意地長吁一口氣,然后交給了西格瓦。年輕的戰士點頭致謝,結果了皮囊,仰頭灌了一口。

  “神的眼淚,”奧拉爾說。“脊背山的這一側只有我這一份。”

  瓊漿燒著他的嗓子,讓他眼眶濕潤。溢出來的眼淚立刻在他的臉上凍成冰。他點頭贊許,然后將皮囊還給奧拉爾,他又悶了一大口,然后把皮囊藏回自己的皮毛坎肩里面。

  如果是水袋,在他們踏過主堡大門的時候就會凍結了。他們可以不用喝水,但烈酒卻是西格瓦喉嚨求之不得的潤澤。

  奧拉爾布滿紋身的雙臂依然樓在外面,西格瓦抖了抖頭,將皮毛衣物裹緊了一些。

  “你不冷嗎,老家伙?”他說。

  “冷的在后面呢,孩子,”奧拉爾不懷好意地咧嘴笑道。“和即將迎來的冷相比,這簡直是夏日的暖風。”

  西格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笑。他將行囊挪到旁邊,拿出一小條腌肉,打開蠟封的外皮,掰下來一塊凍硬的部分,遞給奧拉爾,然后又被自己掰了一塊。他在嘴里含來含去,把它化凍到可以咀嚼的程度。肉質粗硬柔韌,但此刻這是奢侈的味道。

  西格瓦也靠著石橋的矮墻坐在奧拉爾旁邊,他避開了嚎哭的凜冽狂風,雖然冷風本身也是賜福。風在他們頭頂尖叫,發出恐怖的哀嚎,將凌亂的冰雪掃過橋面。有人說著風聲是那場最終大戰中死去的數千名冰裔的尖叫,從那久遠的英雄年代開始,他們的靈魂就永遠被困在這深谷中。

  “聲音可挺嚇人的,是不,小鬼?”奧拉爾說。“一段時間以后就會進入你的腦海。”

  “一路下去都是這樣嗎?”

  奧拉爾搖了搖頭。“是就好了。不是的,快到底的時候靜的像墓地。”

  “那肯定比這強……”

  “你當然會這么想了,可不是嗎?但是寂靜更糟糕。那種寂靜,很沉。沉得像是讓你穿上全身的鏈甲。不,我到任何時候都選擇現在這樣。”

  哈拉結束了祈禱,回到二人這邊,挨著奧拉爾坐下。她對著奧拉爾的皮囊嘬了長長的一口,然后用手套背抹了把嘴。

  “怎么你那總是有最上等貨,石拳?”她的話讓奧拉爾哼笑了一聲。

  “一定是因為我迷人的魅力,”他答道。

  “這一點我可以充分否認。”她面無表情地說,奧拉爾又哼笑了一聲。

  西格瓦湊過來,戰戰兢兢地向她呈上一塊肉,他依然因為自己的跌落而羞愧。她看了一小會兒,讓西格瓦以為她要拒絕他的好意,但最后她還是接了過去,點頭致謝。

  “你是怎么贏得你的名字的,半筒箭?”她一邊嚼一邊問道。

  “一次襲擊。我當時是個新手,跟著護送一個車隊,往主堡運物資。我們在開闊的冰原上遭到攻擊。一場暴雪掩蓋了他們的靠近。齒鴉部族。”

  哈拉嘀咕了一聲。“險惡的戰士。專割人頭。”

  西格瓦點了點頭。“我在混戰中吃了幾箭。不過堅持打了下去。當最后一個齒鴉部落的人逃走,剩下的都瀕死或已死在冰上,石拳就賜給了我現在的名字,”

  “你這輩子是學不會講故事了,小子,”奧拉爾說。“少說了一半的事。一點也不懂制造氣氛。”

  “不像你,老家伙,”哈拉說。“我敢發誓你的故事每講出來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離譜。”

  “我給你講過我關于熊的故事嗎,小鬼?”奧拉爾擠了擠眼睛問向西格瓦。

  “別,”哈拉一邊說一邊對那位霜衛老前輩抬起一根手指。“我可不想再聽一遍了。”

  “那下次吧,”奧拉爾無奈地聳聳肩。“不過,齒鴉的人在這小伙身上插了至少十多支箭。當時你,多少,十四冬?他當時就已經是個大個子了。雖然還沒長成現在這個大塊頭,但依然很壯。他盾牌上插了四支箭,一條腿上中了兩支,一條小臂上橫穿過一支。胸口上兩支,肩膀上一支,后背上還有更多。但他一直堅持打到最后,像一頭被卡住的厄紐克尥蹶子一樣。他打趴了三個齒鴉的人,然后又中了一箭,丟掉了手中的劍。但他沒有停下。他從自己身上拔出來一支箭,用這只箭又殺了兩個齒鴉!這鳥蛋是我見過最樂呵的事了!純冰裔。足以讓賽瑞爾達本尊感到驕傲。”

  “無畏之母,”哈拉立刻說出口,同時抓住賽瑞爾達的蒼白護身符,它和阿瓦羅薩、麗桑卓的護符一起掛在她脖子上。

  “無畏之母,”西格瓦也低聲念到。他的臉頰發燙,低下了頭,奧拉爾的贊美之詞讓他感到不自在。

  “你的幽默感真奇怪,石拳。”哈拉說著站了起來。“來吧。該繼續了。”

  “抱歉我剛才摔了,”西格瓦說,他也站起來準備迎接下一段攀爬。“我在此立誓,我不會再讓二位失望。”

  “如果你摔了,那是三姐妹的意志,”哈拉說。“如果你摔了還把我們一起帶下去,那這也是我們的命運。你的誓言無關緊要。”

  她從他身旁經過,視線搜尋著最佳的出發點。奧拉爾笑著在西格瓦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沒事兒,小鬼,”他說。“最強的冰裔也有失足的時候,如果這就是最險的難關,我們就要跪拜感謝三姐妹了。”

  他們繼續降入深淵,逼人的寒風一如既往地用嚎哭追趕他們。

  它的出現就像霧中的鬼魂。上一刻他們下方還什么都沒有,下一刻它就出現了。

  失落之橋。

  從遠處看,橋上似乎長滿了某種貪婪的野草或者荊棘。但這是無稽之談,顯然,沒有任何生命能在這深淵中生長繁衍,這里的寒冷似乎是從下向上照射出來的。

  不,這野草模樣的東西絕非平日見到的植物生命。這是生命的反面。西格瓦感到肚子里一陣抽搐,他咽了一下口水,胃里的東西似乎在往上返。曾經下到過這里的集會所成員給西格瓦講述過關于這里的爐邊故事,但即便有所準備,這番景象依然令人不安。

  他跳下了最后十尺距離,蹲伏著陸。他的肌肉因勞累而燒灼,他的雙手由于緊握冰鎬而扭曲成爪子模樣。雖然他筋疲力盡,但還是警惕地盯著周圍,幾乎不敢喘氣,不敢眨眼。

  “什么也別碰,”哈拉警告他。

  “如果我碰了什么東西,那也是三姐妹的意志,對吧?”奧拉爾說。面對這位老戰士的打趣,西格瓦沒法升起笑意。

  哈拉轉過身,搖了搖頭。“喘口氣。這是最后一座橋了。到最下面之前不會再停下——下一段是最長的一段。愿三姐妹注視我們。”

  西格瓦卸下了多余的負擔,走到橋中間,恐懼而又驚奇地凝望四周。這里的風已經不再猛烈,伴著哨鳴吹過奇怪的石頭結構,它們如同扭曲的柵欄環繞在橋的周圍。

  他難以揣測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東西,但即便只是看著,也讓他感到難受。

  巨大的拱形巖石環繞在橋的上方,就如同一柱巖漿越過橋的全長,然后突然在半空中凝固。

  他當然知道這座橋的歷史。被囚禁在下面的東西很久之前就開始嘗試逃離它的監牢,而那個時候三姐妹的時代早已過去。

  在這里,霜衛的人曾對抗過那黑暗,在這里,他們死去。每一個人的死亡,都讓棲于下之物獲得成長。它吃進死者的尸體,將其吸收、轉化、成為爆發生長的燃料。這就是它的本性。或許它已經沉睡了數千年,看上去死氣沉沉、毫無生機,但只要一滴血就能讓它突然活起來,展露暴虐本性。

  西格瓦正在看著的東西,那些外形奇怪、令人反胃的環形拱石和畸形碎屑的混合物,都是棲于下之物生長的路徑,它從一個霜衛尸體跳向另一個霜衛尸體,占據他們的全部。

  它吃進去的物質,生出了別的東西。

  西格瓦的頭腦中有一種不安的、令人瘋狂的壓力,似乎是從下方散發來的壓力。他用指節按壓太陽穴,想要緩解這頭痛。

  毫無征兆地,一段早已被遺忘的回憶涌了上來,如同山洞中飛出的蝙蝠群。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個時候他還沒被霜衛部族收納。他想起了自己部族的冰拱門,還有流線型的三桅帆船,立在銳利的刀鋒之上,飛馳于冰封的水面。他想起了那一夜他們的船來到宏偉塔尖面前。帶著黑色頭盔的霜衛戰士等在那里。西格瓦和他部落里另外六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被挑了出來。這是莫大的光榮。而他就在那里,迎著午夜的陽光,看著他的部落駕船離開。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他被帶到了主堡,并在那里接受考驗,被迫參與血腥殘忍的試煉。與他來自同一部族的其他孩子一個接一個熄滅了,最后只剩他獨自一人。

  到那個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部族。他已經有了新的家。新的信仰。

  他是霜衛。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一個激靈拉回到了現實。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碎裂的著遠古守衛石像。他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坐下的。奧拉爾正在彎腰看著他。

  “別睡,”那位老戰士說。“噩夢,這里只有噩夢。”

  西格瓦爬了起來。他已經許多年都沒想起過自己的舊部族了。夢境的殘影逐漸褪下,但西格瓦依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時間到了,”哈拉說。

  于是他們開始最后一段下降。他們下方什么也沒有,只有瘋狂、寒冷、黑暗和絕望。

  棲于下之物在等待,它已等待千年。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