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百年里。
朱棣想過無數次。
如果面對朱元璋，他要怎么發泄心中的委屈，怎么痛斥對方的偏心。
可是在親眼見到朱元璋之后。
朱棣才絕望的發現。
盡管自己在心中演練過無數次。
盡管自己縱橫沙場數十載，屠元人，封狼居胥。
盡管自己被稱為永樂大帝，甚至隱隱蓋過了朱元璋的名頭。
但是一切到頭來，自己還是那個懼怕鞋底子的朱家老四。
不過在聽到朱元璋發自肺腑的那些話之后。
壓在朱棣心中的那塊大石，終于松動了。
他明白了朱元璋的苦衷。
他知道身在帝王家，也有不得已。
朱元璋并不是偏心，而是身為大明太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而朱元璋最后那幾句夸贊。
也如同一柄大錘，直接擊碎了朱棣心中的大石，讓他神魂巨顫。
棣兒之勇，冠絕古今！
咱老朱家有此子孫，何其之幸！
咱朱元璋有這樣的兒子，何其之幸！
一生要強的朱元璋，居然能親口說出這幾句話，這在朱棣看來簡直是難以置信。
在朱棣眼中，什么大帝之名，什么封狼居胥。
都沒有朱元璋這短短的幾句話來得重要！
朱棣百感交集，千言萬語涌出心頭，卻堵在喉嚨口。
最后只能再次跪拜在地，連磕三個響頭。
朱元璋也是感觸良多，伸出手將朱棣扶了起來。
“棣兒，這些年，苦了你了……”
朱棣慌忙搖頭。
“都是孩兒的錯，孩兒愧對父皇……”
朱元璋嘆息一聲。
“如果不是那小子說出這些，咱哪里能想到，你居然做了這么多驚天動地之事。”
“如果不是他，咱們父子，恐怕也永無相見之日……”
說完這一句，朱元璋轉過身，朝著蘇辰抱拳一禮。
“咱朱元璋，謝過了！”
朱棣一見，也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蘇辰幫忙，自己恐怕早就被朱元璋一刀給砍了。
朱棣連忙雙手一合，誠心誠意的躬身一禮。
“謝先生為朱棣出言開脫，朱棣感激不盡！”
看到這一幕，八位大明將領也趕緊站了起來。
“謝先生為大明消弭舊怨，此恩徐達記下了！”
“常遇春謝過先生……”
眼見一幫祖先同時朝自己行禮言謝，蘇辰趕緊側身避過。
“諸位都是華夏祖先，對我一個后世子孫行禮，這不是折煞晚輩嗎？”
“而且這都是永樂大帝之功，只不過是借晚輩之口說出來而已，晚輩又如何當得起這個謝字。”
“德無先后，你既然于咱大明有恩，理應言謝！”
朱元璋擺擺手，也沒有糾結于此，將蘇辰喚到身邊。
“咱記得你之前說過，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現在咱已經知道這第一句說的是棣兒，那第二句又指的是咱大明哪位君王？”
一聽這話，朱棣與徐達等人的目光也迅速轉了過來。
在天界之中，大明所屬雖然不止他們幾人。
但他們都沒聽說過大明哪位君主，最后為社稷而死。
他們都是大明皇帝與開國元勛，誰會不關心大明后世如何。
所以一聽到朱元璋問起，立刻都豎起了耳朵。
但是蘇辰的表情，卻有些不好看。
猶豫再三之后，他還是嘆息一聲，說道。
“君王死社稷，說的是大明崇禎皇帝朱由檢。”
“三百余年前，闖王李自成攻下明都。”
“崇禎皇帝遣散宮中人員，自己卻沒有逃走，最后吊死于煤山之上……”
“什么！”
一聽這話，朱元璋還沒開口，朱棣就炸了毛。
“攻破明都？吊死于煤山？”
“我大明之強盛遠超前古，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朕……”
朱棣這一個字剛出口，就被朱元璋削了一巴掌。
朱棣脖子一縮，生生將后面的話憋了回去。
雖然二人心結已解，但朱元璋還是那個朱元璋。
在他面前，朱棣哪有資格稱自己為朕。
“咋咋呼呼，成何體統！”
“朝代更迭，如同天道輪回！既有盛時，自然也有衰亡之時！”
“死而不退，自縊明志，這朱由檢，是咱老朱家的種！”
話雖如此，但朱元璋顫抖的眼角，還是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身為大明太祖，沒人比朱元璋更看重大明后世。
“之前大禹與嬴政下界，聽說都目睹過后世之事，如今咱也想看看！”
蘇辰心中一緊，試探著問道。
“陛下想看什么？”
朱元璋目光如炬，斬釘截鐵的說道。
“咱親手建立起大明，現在咱也想親眼看看，大明究竟是怎么沒的！”
蘇辰暗道一聲果然，拱手勸道。
“陛下……往事已矣，何必再自尋煩惱。”
“不！咱要看！”
朱元璋的語氣堅定無比。
“咱要看看那李自成，是怎么打進了明都！”
“咱要看看咱的朱家子孫，是怎么寧死不降！”
“咱要看看咱的大明，究竟變成了什么模樣！”
聽見朱元璋這番話，蘇言也知道再勸無用，只能將傳承之力集中在腦海之中。
以他現在的實力，已經無需祖先幫助，就能讓腦海中的畫面顯現出來。
下一瞬。
玉塔之上的空氣，突然波動起來。
一副畫面，緩緩浮現。
那是一座城市，城中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處處彰顯著獨屬于華夏的韻味和氣息。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城市中心之處，那片規模宏大，富麗堂皇的宮殿。
只是一眼，華夏之中無數人就蹦了起來。
“我的天！這不是紫禁城嗎！”
“這是怎么回事？紫禁城不是清朝的皇宮嗎？怎么變成明都了！”
“不會吧！難道紫禁城不是清朝的，而是大明建立的？”
但是很快，這些驚呼就全部停止。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沖天的火光所占據。
一處處殘垣斷壁，代替了巍峨雄壯的宮墻。
前一刻還氣象萬千的皇城，轉眼就變得喊殺連天，烈焰熊熊！
看到這一幕，朱棣全身一顫，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遷都順天，修建紫禁城，那時是何等的風光！
他何曾想過有一天，這座大明皇城居然會葬送在火光之下！
畫面慢慢放大。
聚焦在紫禁城后的一座矮山上。
一個男人踉踉蹌蹌的沿著山道上行，最后將一條白綾搭在道旁的一顆歪脖樹上。
跟隨在旁的太監涕淚橫流，跪在地上苦苦相勸，卻被一腳踢開。
“大明浩浩二百余載，然今日卻亡于朕手！”
“朕還有何顏面茍活于世！”
“就算朕死，亦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無顏面對太祖于九泉之下！”
說完，男人自去冠冕，以發覆面，將頭伸進白綾之中。
“爾等聽著！朕死后，任賊分裂朕尸，勿傷百姓一人！”
殘陽如血，古樹婆娑。
然而樹下晃蕩的，不是樹影，卻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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