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璋可不會由著他的性子去，當即按著棋子，“你忘了我與你說過的話了？落子不悔。”
曹紀家盯著那顆子，嘆了嘆氣，“你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哪里下得過你，不來了不來了，沒意思。”
“讓你十目。”沈璋抬了抬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拿了手中的書又翻了幾頁，你說他是個書呆子吧，他也不呆，行事狠辣，抓得住重點，你說他不書呆，他時時刻刻都在看書，不是經史子集，就是斷案一類的，再不然就是地理異志雜記，看得范圍十分廣。
“你要是讓我十目，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他搓著手，笑得賊兮兮的，沈璋抬手將他頭上沾帶的一根雞毛扯了下來，溫聲叮囑道：“往后有事不必自己動手，多動動腦子。”
“就姓鐘的那樣貨色的，我一手能打死三，該你了。”曹紀家抹了一把頭上，見再沒有哪兒還有雞毛了，這才停了手，抱著胳膊，得意洋洋的瞧著沈璋。
那頭的兩口子做好了飯菜，差人來喚他們去用飯，曹紀家一抬手將下得一踏糊涂的棋盤攪得稀爛，“勝負未分，待小爺得空了，再與你決一死戰。”
他一溜煙的跑去了膳廳，“哎呦，真香，我這口水都要下來了。您這廚藝可真好，今兒可得給我備些消食的，一會兒該吃撐了。”
秦大娘子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喜歡就多吃些，得了空常來，我親自給你做。”
曹紀家不客氣的坐下，沈相宜與沈璋過來的時候，甚至覺得他們兩比曹紀家更像個客人，姓曹的才是他們的孩子吧？
幾人和和睦睦的吃了頓飯，沈相宜用完就回自個的小院里了，院子里頭日頭西斜，鐘靈拖著傷從后院過來，見她回來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才知道哥哥與阿娘的事情，求小姐責罰。”
沈相家只靜靜看了她一眼抬步進了屋子里，“鐘靈，你跟著我也有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這人，向來是念舊的。”玉沁端了水來，給她凈了手。
鐘靈爬著進了屋子里，沉聲道：“奴婢明白，先前阿娘來尋過我，將我的銀錢都拿走了，說是要供哥哥考春闈用，我也是實在沒法子，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將主意打到小姐身上來。”
沈相宜端起茶盞漱了口，又以帕子擦了擦嘴，這才淡道：“你的意思是，此事與你不相干？”
“奴婢是知道的，可……可奴婢以為她是說胡話，奴婢也勸過她，當時……當時玉沁也在場，奴婢沒想到她竟然有這樣大的膽子。”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她萬萬沒想到，她阿娘竟然這么不知死活！
或許是鐘家在村子里作威作福慣了，如今再來了天都，瞧著這潑天的權勢與富貴，將自己的身份也擺得高了，認不清眼下的局勢與情況。
玉沁附和道：“鐘靈這些年攢下的銀錢，都被她阿娘拿走了，她來了后院好幾回，奴婢原也是瞧在鐘靈的顏面上，才對她寬宥了些，沒成想竟然釀成今日之禍。”
沈相宜拿了個帳本在看，漫不經心的道：“我細細的替你打算過了，你在府里的這些年，伺候我也算是用了心了，你收拾收拾，去支一筆錢，回家去吧。”
鐘靈慌了神，跪坐在地上急道：“小姐，奴婢不走，奴婢的命是小姐撿回來的，家中的事，只求小姐給奴婢些時間，奴婢定會處理好，再不會給小姐添麻煩，小姐不要趕奴婢走，奴婢這些年只有小姐一人，先前是奴婢一時糊涂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沈相宜拿了筆，沾了墨，朝身旁的玉沁柔聲道：“去我那拔步床側取個檀木的盒子來。”
玉沁捧著盒子過來，沈相宜將盒子打開，拿出一份賣身契擱在桌案上，朝鐘靈慢條斯理的叮囑道：“這是你的賣身契，我到時候蓋上私印，你拿了去官府削去奴籍，從此你就是良民了，你家人如今也尋到了，這是喜事，將來你再尋個好人嫁了，日子總歸也會不錯的。”
“小姐……小姐這是要打發了奴婢嗎？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奴婢不走！小姐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定會將事情處理好。”鐘靈沒看那賣身契，滿眼急切，一雙手不安的揪著沈相宜衣袍的一角，她知道自家小姐的心腸是最軟的，可骨氣卻是最硬的。
玉沁一時有些猶豫，在一旁勸道：“你拿了賣身契回家去，于你也是一樁好事，萬一你那好兄長考上了，將來做了官了，你也算是官家的小姐了，何必再在咱們小姐這兒受苦受罪？”
“玉沁說的在理，到時候你若是有了人家，出嫁的時候我也會為你備一份嫁妝，算是全了你我多年的主仆情分了，走吧。”沈相宜翻了一頁帳目，拿筆填了幾個字。
鐘靈淚如雨下，“小姐，奴婢不要什么家人，在奴婢的心里小姐就是家人，先前的是是奴婢的錯，你打奴婢罵奴婢都使得，不要趕奴婢走，若小姐實在有氣，奴婢……奴婢愿以死謝罪。”她想到了絕處，扯了發間的簪子就要往脖子處扎。
玉沁眼疾手快的扯著她的手，“你這是干什么！”
玉秀端了盞茶進來，見了這情形，一時有些猶豫，小聲道：“小姐，其實鐘靈的心是好的，她也沒背叛小姐，不如就給她一個機會吧。”
鐘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著頭，“求小姐別趕奴婢走，他們當初為了銀錢，將奴婢發賣了，奴婢后來輾轉遇見了小姐，這才撿回了一條命，奴婢定會給小姐一個交待。”
沈相宜見敲山震虎的效果達到了，也就合上了手中的帳本，近前將她扶了起來，“我只是見你找到了家人，替你高興，你回你家人的身旁，豈不是正好？”
“那不是奴婢的家人，我阿爹從來眼里只有哥哥，我阿娘……阿娘只會將我的銀錢全拿走，她連我的藥錢都要一并拿走，我沒有這樣的家人，小姐，我聽我阿娘提起過，說有人幫忙，我……我可以幫小姐查一查，背后的人，小姐，別趕我走，我只有小姐，我這一輩子陪著小姐，心甘情愿。”
鐘靈目光急切的盯著她，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去，沈相宜嘆了嘆氣，亂世里，天下誰人不可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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