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見六月酸得渾身都一哆嗦，“噗嗤”笑了一聲，連忙把另外一顆已經熟透了的山櫻桃塞入她的口中。
相比于之前那顆果子的酸澀，這一顆果子真的算得上是“甜蜜”了。
蘇青鸞見她終于緩過來了，解釋道：“雖然都是同樣一種果子，但是每種成熟度的酸甜是不一樣的——而且也不是成熟度越高越好吃，比如這一顆。”
說著，她從另外一棵山櫻桃樹的枝丫上摘下一顆幾乎馬上就要由于成熟過度而自然脫落的山櫻桃。
那山櫻桃已經是比深紅還要深的黑紅色，若是背著陽光，幾乎是一顆紫黑色的果子了。
蘇青鸞把那顆山櫻桃遞給流月讓她嘗嘗。
流月經過剛才的幾次嘗試，知道大體上顏色越深味道越甜，于是這一次十分放心地把那顆果子放入口中咀嚼。
入口的果實自然是甘甜的，不過……
流月微微蹙眉，將果核吐了出來：“恩……不如我想的那般好吃啊……”
這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味道，雖然果子大致上仍舊是甜的，不過流月卻感覺這一顆山櫻桃的味道有些怪，讓她想起了釀酒的酒糟，
蘇青鸞看著流月欲言又止的表情，笑著問道：“怎么樣？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樣？”
流月有些遲疑地點點頭。
其實這種快要跌落枝頭的果子，已經成熟得太過了，都有了腐爛的趨勢，所以雖然味道還算甘甜，但是已經不那么美味了。
“每一種野果，甚至同一種果子的同一棵樹上，不同的果子成熟度也是不一樣的，正因為如此這種野生果子的果子醬根本不可能大批量的制作。更何況，要挑選果實大而飽滿，不能有壞果和蟲蛀，這樣才能使得制出來的果子醬更加美味。”
其實蘇青鸞這里并沒有完全說實話——如果只是追求味道的話，根本沒有必要要求果子的大小一致。
相同成熟程度的果實，自然擁有差不多的酸甜度，搗碎成為果醬之后的口感也都是一致的。
不過就像是個頭大的水果賣相好，價格也會更貴一些同樣，用“更大更美觀”的果子制成的果醬，即便是售價高一些，也會讓人可以理解。
既然要做“果醬中的奢侈品”，那么從最初原料的選擇上，就要給人以“高別家一等”的印象。
雖然從實際的味道上出發考慮，大果子小果子，成熟了就是好果子。但是從感官上，顆粒飽滿的大果，的確會給人“汁水更加飽滿”“品質更加優越”的印象。
“而且采摘野果也是有特定手法的，”蘇青鸞掐住一顆山櫻桃，輕輕用手腕的動作一旋轉，櫻桃的果實就從后面的連接處被旋轉下來，“比起把果子硬生生拽下來，這樣更加能夠保證果實的完整性。”
流月看著方才自己好奇之下生拉硬拽采下來的果子，果然有幾粒由于用力過猛，把果皮撕裂，里面深紅色的汁水流了出來，將手上的皮膚也染成了紅色。
“誒呀，這不過一個摘果子，說法居然這么多，我都沒有注意！”流月的語氣十分佩服，“難怪那果子醬據主子們說十分美味，從最開始的每一步都如此用心，難怪蘇娘子你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果子醬呢。”
看著流月閃著崇拜的神情，蘇青鸞心中閃過了欺騙純真小女孩的罪惡。
一切都是為了把果子醬賣得更加高價的銷售噱頭和手段啊……蘇青鸞嘴角抽搐地在心中想著。
不過她自然不會把這種事情傻乎乎地告訴對面的流月。
雖然從表面上來說流月只是個性格開朗活潑的小姑娘，沒什么危險性。不過蘇青鸞從來沒有忘記，流月是謝府的丫鬟，而她很顯然是對于主人家很忠心，并沒有打算生出背主的念頭。
既然如此，那么流月雖然不是自己的目標客戶，但是她對于自己“商品”的評價，很可能讓自己的目標客戶產生一定的影響。
既然如此，對于流月，即便在其他方面蘇青鸞可以毫無芥蒂地交流，不過若是涉及到果子醬的各種環節之內，在向她說明的時候還是需要講究一些“策略”和技巧的。
就比如現在，流月看著那漫山遍野的野果樹，感慨道：“這么多果樹，如果每年都讓人來采集，那么我想蘇娘子的果子醬完全可以大規模生產，這樣以來，都城那些貴人自然可以暢快享用，不必為了一盒果子醬就苦苦等待呢！”
蘇青鸞心說道理我都懂，然而如果真的要“大規模”生產了，即便自家的果子醬仍舊能夠保持原本清甜中帶著茶香的層次豐富的口感和風味，那么也絕對不能走“高奢”路線。
至于原因，并非是因為品質下降，而是因為產量提升。
很多所謂的“奢侈品”，并非商品本身多么值錢，而是本身有一定吸引力的同時，又足夠“小眾”。
小眾，意味著稀缺。
本身數量的稀缺，就意味著即便有錢，也不一定能夠擁有。這一點恰恰迎合了許多“不差錢”人的心理需求。
而蘇青鸞前世就研究過各種銷售套路，其中一點就是——滿足目標客戶的心理需求。
都城的富貴人家，并不差那一口吃的。畢竟雖然人人都要口腹之欲，但是越不缺衣少穿的人家，對于口腹之欲的追求也就越寡淡。
大家都不差這一口，那么更高的需求也就凸顯出來——想要追求不可取代的特殊性。
而“果子醬”這種制作方式和獲取原材料都不存在什么絕對難度的食材，唯一能夠制造出“不可替代性”的方面，就是從根本上控制流入市場的數量。
所以聽到了流月的感嘆，蘇青鸞故作苦惱地嘆了一口氣：“雖然這么做的確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不過實際上其實并不可行呢。”
“不可行？”六月驚訝地看過來，“為什么？”
“之前我也說了，果子的成熟時期跨度很大，而且需要對果子的品質進行篩選，所以其實能夠留存下來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蘇青鸞指了指地上落下的果子，“比如被鳥類蟲子吃掉的，自然成熟落到地上的，品相不夠的……這些都不能入選原料果。”
流月想了想：“若是派專人驅趕鳥雀，消滅蠅蟲呢？”
蘇青鸞：……真看不出來，這還是個極端的自然征服者呢，該說無知者無畏么？
她這次的笑容真的有些無力：“先不說在這山野林間驅趕鳥雀和蠅蟲到底可不可能，即便真的有可能，在這個過程中勢必會使用很多工具，讓更多的人來到這里，難道不是會破壞掉更多的果實么？”
流月一聽，遲疑地點點頭，收起了這種不切實際的辦法。
其實解決流月提出的這個問題，還是很簡單的，只要不執著于所謂“果子的品相”就可以——畢竟執著的成品是果子醬，需要把果子熬爛成糊狀。所以“果子的品相”其實根本不會影響到果子醬的最終口感，甚至連賣相都不會影響。
然而出于某些蘇青鸞故意引導形成的思維定式，還有原本已經形成的思維，包括流月和張媽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品相更好的果子，做出來的成品也會口感更加美味”，如果對果子的品相要求降低，就是疏忽怠惰，絕對不可以原諒。
“更何況，有鳥類和很多以果子為食物的小動物出沒，雖然吃掉了不少品相不錯的果子，不過另一方面，他們通過糞便把野果的種子播散各處，幫助果樹繁衍，而且讓土地變得更肥沃，倒也是美事一件。”
蘇青鸞這一番話說得倒是沒有一個字摻水分，自然界的不同物種都屬于生物循環的一部分，自然是相互依存又互相克制，缺一不可。
若是真的按照流月異想天開那般為了獲取更多的野果從而獵殺以果子為食物的小動物，勢必破壞生態平衡，即便獲取了一時的利益，也會造成更大的隱患。
蘇青鸞絕對不想給花溪村埋一個不定時的隱患在旁邊。
就這樣，在蘇青鸞各種真假摻半的“忽悠”下，流月不僅相信了蘇娘子的果子醬無法大批量生產，而且還因為不同的野果子成熟時間不同，想要購買不同風格、不同口味的果醬，還必須得提前預定，不能取現貨。
流月十分惋惜地低聲道：“蘇娘子制作的果子醬能夠讓我家老太太天天掛在嘴上，那必然是十分美味的。可惜不能大批生產，還要提前預定……也不知我一個小丫頭什么時候能夠嘗上一口呢……”
嘆息話音未落，流月就仿佛美夢被驚醒一般連忙分辨道：“誒呀，蘇娘子你可莫要見怪，我只是隨便一說，絕對沒有覬覦主家才能用得起的稀罕物的意思，我……”
“好啦好啦！”蘇青鸞拍了拍很顯然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的流月，“這有什么好見怪的，誰還不喜歡那些可望不可即的稀罕物呢？”
蘇青鸞口中這樣安慰著，心中卻在想：看來饑餓營銷在什么年代都不過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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