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華恩仇引 > 第〇一四章 思源始露經世才
  廳堂之上,夏牧仁、夏牧朝各執己見,雙方似乎皆無妥協之意,梅思源一時也插不上話。

  夏牧仁顯是記得來為何事,無意繼續僵持,望向梅思源問道:“梅大人,父皇命你主督安咸鹽政之令下了已有旬余。你雖尚未到任,想來也思忖良多,有何良策,不如說來參詳一二?”

  梅思源從座上起身,執禮回答:“承蒙頜王殿下舉薦,皇上恩典,臣自領命來不敢稍有息怠。鹽危遍及,黎民度日艱苦,臣深有感觸,今既受命理鹽,更覺職責之重。這十余日來,心中所想全系鹽政,只怕歷練尚淺思謀不足,誤了國之大事。既頤王殿下有詢,臣雖未有周全之策,亦當抒臆所謀!”

  言畢,望向夏牧朝,見其微笑示意,顯是同頤王所想,心下主意既定,便闡述開來:“臣以為,解鹽之危未必要耗時費力去追究始錯。危既已成,赴全力以解便是。”

  聽及此,夏牧仁、夏牧朝皆不覺緩緩點頭。

  “臣拆解治鹽之政為五。其一:煉器。臣查究檔牘,現時各地礦場采鹽所用皆是工部所供的三齒鎬。此鎬柄徑八分,長四尺,通體精鐵,齒為三寸三的無鋒三角鈍刺。鎬重八斤五兩余,一體壯役夫可日采鹽石十二石余。臣反復推敲,以為三齒鎬頗有可改之處。數日前,臣找都城有名的鐵鋪師傅鍛了一把鐵器,煉鐵時加入木屑灰、銅。把其鍛為似鍬似鎬,可鏟可鑿之形,臣暫命其為鍬鎬。鍬鎬尺寸同鎬,施力端為十二無鋒小齒,但因加入了銅,故比鎬重,約九斤十二兩。器柄比之鎬要光滑溫潤,不易磨破掌皮。且銅比鐵耐磨,而鐵加木屑灰后器身更剛。已使數人試用過,確比鎬要趁手許多,初估量,一役夫日采礦石,當不少于十五石。臣這里有此兩器之圖解,兩位王爺請看!”說完,從袖袋取出一折本,先奉給了夏牧仁。

  夏牧仁接過折本,打開細看,過了四五個彈指后,乃贊道:“不錯,此鍬鎬確比現時工部鑄的鐵鎬要好!”工部部首和幾位掌事皆是夏牧仁門下,是以看完梅思源的對比折本,他便很快明白了其中道理。他一邊說著,一邊離座行到主位,把折本遞給了夏牧朝。

  夏牧朝看完,也點了點頭,顯是認同了這番說法。

  采礦械具改良,向來鮮少有人提起。梅思源是個實干之人,既受命督鹽,則事無巨細,從采礦到運鹽,他已做了通盤推敲,首先便發現了這采掘械具實在大有改良之處。

  前日,他找到有名的鐵匠師傅,幾番探討才鑄出這采鹽礦專用的鍬鎬。鍬鎬打出來后,他又找了鄰近好幾個村夫來試,實在效用要好得多。這時得兩位王爺認可,全在他意料之中。

  見二人不再言語,梅思源接著說下去:“不僅采掘之器可改,煉鹽之器亦可改。大鍋熬鹽,實在費時費力。以阜州鹽場為例,征役夫七千六百余,兵丁兩千余,兩千三百余鹽鍋晝夜不息,日出精鹽不過三萬斤。臣以為,可在鹽場中建炕床,上置釜或鼎,下燒炭火,一個鹽炕置十六鼎,一鼎注水兩百斤投鹽砂三百斤,從盲山送來的礦砂質地看,去砂后一鼎一次至少出鹽水三百二十斤,析鹽六十斤,一炕日產鹽千斤。一鹽場置百炕,征役夫三千,則產鹽十萬斤,合一千六百石。且役夫兵卒角力少,休憩多,怨聲必減。”

  夏牧仁原本便花了不少功夫在鹽運上,聽此一說,大有茅塞頓開之感,當下仰頭感嘆道:“以鼎炕替鍋,的確事半功倍!按此說,一個百炕鹽場年產近二十萬石,足可供三、四郡百姓一年之需,實是一場雨露甘霖啊!”再望向梅思源道:“請梅大人務必將其中緣由細寫,呈報給父皇。梅大人,接著講罷。”

  “煮鹽,乃是以鹽砂為體,清水為媒,文火為引;融鹽于水,鹵水蒸干而析鹽。期間搗粒、取水、熬鹽實有諸多竅訣。鹽場役夫多為左近州縣鄉民,受教者寥,中間分寸難以把握,一旦出了錯漏,于制鹽、出鹽皆有損失。”梅思源頓了頓,見二人臉上并無不解之色,再道,“是以,臣以為當對鹽場役夫一一定崗,巨細其事,如搗夫專職搗粒,粒徑幾何?鹽分優劣?必稔熟于胸。熬夫專管熬鹽,何時取水?水位幾許?幾時撈鹽?半點不能有錯。巨細其職,知其巨細,此為其二。”

  “此法甚妙!”夏牧朝聽梅思源講完,不禁撫掌大贊。

  “此法甚好!”夏牧仁亦附和道。

  “現時各鹽場皆以陶罐儲鹽、運鹽,此法有一弊:安咸向東,一路山多險阻,官道崎嶇陡峭,人馬長途勞頓,多有事故,往往罐碎鹽毀于途。”這些天,梅思源遍查鹽運檔牘,發現運鹽途中損耗非小,思量多時始得此計,“臣查閱籍牘,安咸幾個鹽場每年運途損耗多達十數萬石,好不可惜!”

  二王皆勤政,于此事自然知曉,當下也是一臉的惋惜、無奈。

  梅思源將二人形容看在眼里,這時底氣又多了兩分,接著道:“臣以為,可在驛道中設換儲之站。以阜州運鹽至都城為例,阜州到青州多水路,期間可以罐運;青州往澹州多山障,宜裝袋而運,澹州往都城路皆平闊,此時可以再裝罐而運。期間雖多次拆裝,耗些時力,然毀于運途之鹽量必減,終究利大于弊。運裝之法改變,此為其三。”

  夏牧仁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站起身來謂梅思源道:”梅大人所慮實在周詳,此換裝運鹽法新穎非常,聽來已覺十分可行!看來梅大人確實不曾少花功夫!”

  梅思源微微躬身,謝道:“臣身居廟堂,世受皇恩,自當為朝廷分憂。唯恐才疏學淺,難報皇恩之萬一!”

  夏牧朝笑了笑,朗聲道:“哈哈!思源,你亦不必自謙。來來,接著說!”這時他正聽得興起,不想梅思源多這些客套。

  “兵卒乃國之利器,常年在途運鹽,例訓不足,戰力自不強。一旦外事開戰,這些運鹽兵怕是攻不了城,守不了國。”

  “若不遣兵丁運鹽,鹽將何運?”夏牧仁問道。

  “民間鏢局。鼓勵大鏢局到政司衙門造冊,鹽運政司下鏢,鏢局接鏢押鏢,州府收鏢付賬。押鏢銀錢由戶部下撥各州府衙門。”梅思源答道:“諸多運力之中,以民鏢為最。鏢局以押鏢為生,歷來以運途耗時短,不失鏢著稱。而衙門驛兵,多有懶散不為者,往往途中鹽毀而無人擔責,已成不良之風。使民鏢為朝廷所用,替鹽運政司押鹽,則兵卒可歸兵營操練,鏢局、鹽政、兵卒、百姓各自得利而無一害!此為其四。”

  梅思源見夏牧朝皺了皺額眉,也不知他心中是甚么想法,心中不由得有些擔憂,卻不及多想,接著道:“其五,新辟驛道。現時安咸運鹽官驛僅阜州往澹州一線,一旦供鹽增加,實在捉禁見肘。且依現況,無論東進南下北上皆必經此道,實在是徒增路途。臣以為,可開辟北上和南下兩條驛道。北上可經阿茲博縣出鄧州,南下可經木欽縣,轉望塔河到普度縣,再走薊州官道南下。其中詳情,臣還要請教段澤清老先生。”

  “不錯,一旦阜州產鹽加量,一條官驛實在不足。辟官驛耗資巨,征役多,需時久,要提前著些準備才好。”夏牧朝一時感受到此事帶來的壓迫,向夏牧仁說道。

  “嗯,不如明日我們便聯名向父皇上奏報此事?”夏牧仁顯然十分認同夏牧朝的說法。

  “如此最好!”夏牧朝點頭道,再向梅思源贊道:“思源,此事虧得你提起,不然后面再想起此事,只怕又要誤了不少時日!”

  夏牧仁聽梅思源道完這五條治鹽之論,心下十分欣賞,忍不住贊賞道:“今聽梅大人一番治鹽之說,實在獲益良多。本王曾舉薦司馬昂任安咸鹽運政司,今日一看,梅大人謀略實在遠勝于他。有梅大人坐鎮安咸鹽運,大華鹽危想來很快便能解了!”說完,行步到夏牧朝面前,夏牧朝起身相對。只聽他言道:“牧朝,我這便回去準備,明日你我在內政司再合計一番,晌時向父皇請奏。如何?”

  夏牧朝拱手笑道:“如此甚好,便這么定罷!”

  夏牧仁分別對夏牧朝、梅思源點頭示意,便轉身大步向外行去。

  梅思源執禮正聲道:“恭送頤王殿下!”

  待夏牧仁走遠,夏牧朝乃走近梅思源,溫聲謂他道:“思源,你滿腹經世之才,今日方始展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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