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華恩仇引 > 第〇一三章 仁智雙王辯鹽危
  梅府原亦算得上是都城貴宦之家,梅思源二十五歲之前一直跟隨父親長住于都城。然,他雖在都城待了二十幾年,卻并不曾見過頤王。

  梅晚亭死后,梅府迅速敗落下來,眼看營生都難以為繼。幸得夏牧朝伸出援手,安排梅思源到清溪郡做了一個八品小官。近十年來,梅思源在清溪由縣察司做到正三品的郡察司,期間除了近兩年回頜王府述職外,再未踏足都城。故而,與頤王終究是緣慳一面。

  此刻被夏牧仁這般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看著,倒教梅思源頗有幾分不適。

  夏牧朝何等眼光?自然瞬時便察覺其中怪異,當即向夏牧仁問道:“頤王兄既為鹽荒而來,身旁兩位想來必與此有所關聯,如何不介紹一二?”

  夏牧仁一直奇怪,“這個梅思源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先前似乎并不曾聽過。怎的父皇竟突然下旨,指派他一個三品的地方官員去任這個正二品的安咸鹽運政司!莫說二品,就是當朝一品大員中,亦多有垂涎這個緊要肥缺的,怎竟會花落于他?”這時聽夏牧朝問起,乃站起身說道:“理當如此。這位老先生是段澤清,永華九年至永華二十二年間皆在安咸郡各州府任職方。”

  聽及此,夏牧朝和梅思源眼光中皆不由瞬間迸發出一縷幾乎肉眼可見的精光。

  職方,和“行走”一般,乃是當朝入籍不入品的官制編員,專職測繪及管理各郡、州府地圖。然相較于行走,文職的職方卻少有為人所羨。職方常年徙居在外,所到一處乃繪一處,丈其“分率“,辯其“準望“,量其“道里“,記其“高下“、“方邪“、“迂直“。因著公務,職方一年中倒有大半年,需在外跋山涉水、餐風露宿,與天災猛獸隨行,實在是善終者寥。

  此外,職方日常所致不過地理,遠離正經政務,難為上官所倚重,自非入仕之正途。既無前途又多險阻,當然便不在士子所望。是以職方編員雖少,卻常年多有空缺,難有補全之時。

  這個叫段澤清的灰發老頭在安咸郡做了十三年職方,甚是難得。便說他是大華朝最了解安咸郡地理之人,亦半點也不為過。可知其對盲山鹽場定址、采掘、運鹽諸多事宜助益良多,實是個關鍵緊要之人。

  梅思源忙從座上起身,一臉誠摯道:“段老先生,思源蒙皇上恩典,赴安咸督管鹽運在即,正覺此間有許多為難之處,想來老先生定能為我解惑良多。稍后還望能不吝指教!”

  夏牧仁聽完,輕輕笑道:“段老先生今日既隨本王前來,自早已有了這般打算,梅大人請坐罷!”言畢,又執袖指向另一青衣老漢道:“這位觀留道長,乃是我府上客卿。”

  頓了一頓,再謂梅思源道:“觀留道長精通丹青之術,煉砂之技高絕,當可助你改進煉鹽之法。”不待夏牧朝、梅思源二人開口,夏牧仁接著又說起:“大華供鹽不足已歷二十幾年,近三年尤甚,已呈成災之勢。本王關注鹽荒已有數年,上月安咸郡諸事傳來,正欲毛遂自薦請旨治鹽,不料父皇竟將這出缺派給了梅大人。呵呵,倒叫我好生意外!”

  見梅思源嘴角牽動就要發聲,夏牧仁搶先一步道:“既旨意已下,再多斡旋也是無義,今日前來便是要薦這二人給你,盼能助益一二。”

  聽他講完,梅思源實在喜出望外,就要開口去謝,驀地想起自己處境,乃轉過頭向夏牧朝望去,正見其對著夏牧仁拱手道謝:“再無比頤王兄這更好的大禮了!”

  梅思源跟著一邊執行禮,感激之色溢于顏表:“頤王殿下大義引薦,思源萬分感激。”

  夏牧仁大方受了禮,回道:“我今日來此,實有二事,薦人之事已了。”再側首對座下二人囑咐:“段老先生、觀留道長,二位便隨著梅大人同赴安咸郡罷。一應安排,梅大人自會照顧周全。”

  此事,夏牧仁早已對二人言過,此時他們心中早有準備,遂齊聲答道:“是。”

  夏牧朝知此間之事已無關二人,乃向廳外吩咐道:“引二位客人往可樂軒稍歇!”廳外走來一親衛,領著這二人行下去。

  待二人已遠遠退去,夏牧朝乃笑問夏牧仁道:“頤王兄,你說來此還有一事,卻又是為何?”

  夏牧仁喝了口茶,潤了潤喉,清聲回道:“安咸鹽運政司出缺后,我曾面見父皇,向他詳述了治鹽經略,也頗得他贊賞。本以為,父皇會把治鹽之事全權授托于我,卻沒想到這出缺,竟給了你舉薦的這位離都城最遠,原職最低,年紀最輕的梅大人!你素來善謀,既舉薦他去任這個緊要之職,想來自有你的說道,我也不來問你。但我卻想知道,你們預備如何解這鹽危?”

  夏牧朝撫掌笑著,先后向夏牧仁和梅思源道:“哈哈,果不出所料。”、“思源,一會你莫要拘謹,今我三人不分尊卑便來辯一辯這鹽危!”

  “如此正好!”夏牧仁正了正身形,笑道:“牧朝,今日你是主,便起于你罷!你以為,大華鹽危源起于何?又當如何解?”

  夏牧朝從主位起身,行步至左右兩客首座之間,冷聲道:“今之鹽危,非是天災,實人為也。去年石龍、向陽兩郡產出海鹽四十八萬石,安咸產出砂鹽一百四十萬石,而大華子民八千萬,足可供五口之家每月一斤之需。而如今,各地鹽埠竟至于無鹽可賣!因何?只因官鹽百姓根本難以買到,七八成的官鹽都進了各地鹽商大戶的庫房。他們囤積居奇,趁著市面上缺鹽,哄抬鹽價十倍不止,致統購律名存實亡。鹽價昂貴如此,小富之家尚且不能足量進食,平常百姓又是怎般境地?是以,解鹽之危,當首控其源。從礦場采掘至鹽場提煉、出鹽,再至官市售賣,通程嚴控,不使其流向商賈富戶,百姓執籍本到鹽市核量購鹽。如此,鹽荒之危雖未必可全解,當可緩矣。”言語時,夏牧朝臉上隱隱透著憂慮。他實知,知易行難,大華境內這些鹽商、大戶又豈是易與之輩?何況,此間尚有一個最難啃的鹽幫!

  “久病難醫!”,夏牧仁起身道:“解這鹽荒之危當快必快!各地鹽商、大戶與官府早已勾連一起,一時間怎能理得清?私鹽買賣已存續多年,又不是現時新起,而鹽危卻是這十幾年才漸成。何也?在于供量不足,供量不均。鹽商廣布之地,反而越是缺鹽。然,缺鹽是假,鹽價高致百姓買不起才是真!便是這些鹽商做的怪!我所謀者,與你倒是無差,亦是控源。其一,加派探礦人力,再開鹽場。供鹽多了,鹽商大戶總不能一股腦兒全買了去,流向百姓的鹽自然便多了。其二,整頓私鹽買賣。對那些鹽商、大戶,當挾身以刀斧,相誘以重利,迫其把庫藏之鹽依統購律通通售出!從者以重利,抗者以重典!鹽商庫藏之鹽,足可供百姓數年之需!”

  夏牧朝聽完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又輕輕搖了搖頭:“尋常鹽商、大戶,對他們使些威逼利誘的法子倒也沒甚么。只是占著大頭的幾個人,卻是萬萬不可輕動的。這些人,非是涉及幾大異姓王,就是涉及江湖大幫派,還有便是厥國、沙陀國的朝廷商隊。唉,多事之秋,不可再生出事端啊!”

  “對待這些鹽商,當區別對待,自不可一視同仁。先打小攏大,那幾個難啃的,慢慢收拾便是!”夏牧仁回道。

  “斷不可如此!”夏牧朝沉聲道:“如今局勢不穩,此時不宜授人以柄,使諸方再生怨懟疑恨之心。朝廷制衡各方本已如履薄冰,王兄此舉不異于投石,一旦冰裂,后果可堪設想?此危遠甚鹽缺之危!”

  “朝廷既然如履薄冰,不如破冰而行。制衡既已難為,不如破其平衡,另立平衡。鹽缺之危如不能及時緩解,民亂必起。治鹽荒猶如去腐朽之肉,只要下刀力道、方位精準,腐肉當可盡去,傷口慢慢再養則可。如不能快刀割肉,任其蔓延下去,必病及全身不可治矣!”夏牧仁爭鋒相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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