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華恩仇引 > 第一九五章 凌成齋中恨紅塵
    說起江湖上的勢力,九殿或許不是最強的一個,卻定然是最奇特的那個。

    他們做著“拿人錢財,替人買命”的營生,向來行蹤詭秘,少與人往來。是以,江湖上皆知九殿之名,卻又都知之不深。

    不知甚么時候起,江湖上逐漸有了“張遂光是九殿大師傅”的傳言。七年前,有好事者借機面詢,張遂光竟親承此事。至于再有問,何時入的九殿?如何入得九殿?在大師傅中排行第幾?

    他卻只回一句,“殿規不允,恕難相告。”

    雖是殺手堂,九殿卻并非濫殺,自謂五不殺:不殺皇親、不殺清官、不殺德高、不殺孕婦、不殺嬰孩。多年來,其能為江湖所容,便是一直守著江湖的規矩,未曾做過甚么出格的事。

    九殿設有四堂,分別是:鬼府、幽冥、地獄、囚魂。

    囚魂堂接洽雇主,地獄堂尋人跟蹤,殺人的事則向來由幽冥、鬼府的人來做。是以,九殿高手,盡在幽冥、鬼府之中,此前的八位大師傅亦皆出自此二堂。

    坪上原一戰,久無情、屈不叫、斷離憂傷重而死,空出了三個大師傅的位置,自然得有人頂上。張遂光讓菩提心帶來了幽冥、鬼府中最厲害的八個殺手,便是要擇其優者委以大師傅之職。

    此時,這八人悄然而立,皆一身黑衣勁裝,以鬼面遮臉,形容難辨。然,細看之下,仍可看出其間一人乃是女子之身。

    “殿主,八人已帶到。”菩提心行上前兩步,身形微躬,輕聲言道。

    張遂光背對著九人坐在石凳上,一手抓著釣竿,一手按著地上已開口的酒壇,并未答話,似乎不曾聽到身后的聲音。

    菩提心早也見怪不怪,領著八人安靜候在一旁,再未發出半點聲響。

    凌成齋里面有個很不小的荷塘,里面原本就有些野魚。張遂光在此落腳后,分舵的管事又背著他,命人從市集買了數千斤愛咬鉤的魚種投了進去,供他釣樂。

    自端王府回來后,張遂光便整日喝酒、釣魚,悠閑得很,倒似隔絕了天人,甚么也不過問。

    水面浮漂抖了抖,看來又有魚咬鉤了。

    “哎喲,勁力可真不小呢!”用力扯了扯,感覺水下一股勁力在反拉,張遂光眼冒金光,不時回頭大叫著,“菩提心,我在此下鉤五日,小魚少說也釣了兩三百條,大魚卻一條也沒釣到過。沒想到你一來,便有這么個大家伙上鉤!呵呵,一會兒正事辦完了,我請你喝酒!”

    話才說完,他又怔了怔,頹然道:“我總記不住,你是不喝酒的。唉,菩提心,你好生沒趣!”

    “啪”的一聲傳來,乃是大魚狠命掙脫,趁他搖頭說話的空檔兒掙斷了釣竿。望著半截兒正被拖向荷池中央的浮竿,菩提心麻臉一突,心里暗罵道,“賊魚兒,可莫害了我!”

    張遂光卻渾不在意,摸起身邊的酒壇,咕嚕咕嚕急灌了幾口,乃狂笑道:“上了鉤的魚,管你塊頭多大、勁力多強,便是已掙脫了釣竿,我也絕不可能放你就此離去。”

    “去”字才落下,他便一躍而起,幾個翻身跳到荷池中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浮在水面的半截釣竿。一扯一揮間,一尾四尺余長的鱘鰉魚已被他丟到了岸上。

    “嚯,這家伙倒真不小啊!”鰉魚才著地,張遂光便落腳在了它身邊,再轉頭謂菩提心道,“叫廚子拿去做菜罷,今日府上便吃全魚宴。”

    菩提心躬身應了句“是”,乃退到了一邊,朝院外吹了個口哨。哨音落下,院門處便行來兩個漢子,拿著大網將這尾大鰉魚兜住,合力抬了下去。

    “嘭!”八人中的一人,毫無預兆地挨了張遂光一掌。同列七人中,有兩人本能地退后了一步,手上皆蓄上了力。

    張遂光臉色一喜,伸出舌頭舔(*)凈唇邊酒漬,突然向他們猛攻過去。

    

    巡過盲山鹽場和阜州鹽場后,梅思源便回了錦州。頜王意外殞身天門城,安咸郡內人心不穩,上至三司衙門的各階官員,下至市井鄉里的平頭百姓,皆以為大華與沙陀大戰在即,不免憂心忡忡。

    他是安咸首官,必須回到錦州坐鎮,安定各方。

    趁著午間休憩,百里思硬拉著他到花園,冒著烈日散著步。

    “源哥,頜王殿下的事,你也想開著些罷。我雖不理政事,亦已能察覺近來局勢愈來愈緊張了,如今郡內上下可都望著你這個從一品的鹽政司呢。”百里思拉著梅思源衣袖,柔聲安慰道。見夫君為頜王之死心傷至斯,她想到了這個以民相勸的法子,“或許,只有這一郡百姓的安危,才能把源哥從悲痛中拉出來。”

    梅思源輕輕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思妹,我不妨事的。我不在府這些日,辛苦你了!”他臉上雖笑著,眼中卻透著滿滿的蕭索,“頜王殿下遇難,說來我實有推脫不掉的干系。若非”
    “源哥!”百里思打斷他話,一臉疼惜道,“你莫要無端自責了。至此時,你自也猜到是有人設計謀害頜王,敵暗我明,頜王殿下素以智稱尚未能幸免,何況是你?”

    “哼,任誰也想不到,一直不得圣寵的赟王竟是個如此狠辣的角色。”梅思源努著眉,強壓著一腔怒意道。

    百里思快行兩步擋在他身前,擔憂道:“源哥,你想要作甚?凡事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思妹,我早已不是熱血青年了。”梅思源苦笑道,“我看過了易三公子派人傳來的急信。月初,贄王在庇南帛州遇伏,亦不幸罹難。如今大華最有威勢的三位親王皆已薨逝了,剩下這赟親王,自然是立儲的不二之選,或許便在不久后登基為皇也說不定。所謂為人臣之忠者,不可反也。我一個大華臣子,還能做甚么?呵呵呵”他輕輕搖頭,接連冷笑,兩行淚已緩緩流下,“只是,可惜殿下和兩位王爺,便就這么湮沒在了此人的陰謀詭計之中。”

    二人行出百余步,梅思源想起易布衣提過月底要押鏢去都城,乃正色謂愛妻道:“易三公子這幾日便會押鏢往都城去。我實在放心不下塵兒,不如讓海棠跟著鏢隊去都城罷!”

    易布衣原是隨爺爺、叔叔去都城赴朝廷征召令的,然端王卻只請了易麒麟進府,余人一概不管。易布衣聽了爺爺的話,先行回了安咸總號,幫著父親打理鏢務。近來易家正想著去打探下都城的消息,碰巧接了一單往都城的買賣,便指了易布衣領鏢,裝好鏢車月底便走。

    “唉,如何不是!我再與海棠說說罷!”百里思輕聲嘆道,一臉憂容正掛臉上。

    

    “嘭!”張遂光腰腹一扭,折身打出一掌,實實印在了對面的黑衣人胸前。黑衣人受力退出四五步,身形才穩住便萎頓了下來,緩緩癱倒在地,鮮血從他鬼面下涌了出來,流了一地。原來,他的心臟已然被張遂光一掌拍裂。

    此時,先前立在院中的八人僅剩四人,他們悄然立著,仿似甚么也不曾發生。

    “可知我為甚么殺他們么?”張遂光站到四人面前,笑著問道。

    “不知。”

    “不知。”

    “不知。”

    “不知。”四人陸陸續續答道。

    張遂光行到最先挨他一掌的黑衣人面前,笑道:“我打你那一掌時,他們兩人皆后退了一步,手上也蓄上了力。做大師傅,對九殿必須九死無悔,他二人決計做不到。”他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四具尸體中的兩具,“不夠忠心,武功又高,留著便是禍害,不如殺了干凈。”

    他隨意踱了幾步,剛好到了石凳旁,眼睛無意瞄到了酒壇,順勢便拎起來喝了幾口。

    酒興得償,張遂光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再道:“我踩爆他二人腦袋時,他和他先后回過頭,顯然是提防我驟然出手殺他們。”說著又指了指另兩具尸體,鄙夷道,“身為大師傅,心中豈能有懼?豈能疑我?這般多疑沒膽的東西,留著有甚么用!”

    這時,菩提心五人乃知同行四人何以身死。然,這時回過神來細想,又覺張遂光所言極有道理,不禁對他又畏又懼。

    “自今日起,你們便是九殿大師傅。你為久無情列大師傅第七、你為屈不叫列大師傅第八、你為斷離憂列大師傅第九。”張遂光依次指著三人,正色道。

    待到了第四人跟前,張遂光卻并未言語。這是他第一掌出手打的人,亦是八人中唯一的女子。

    “你-為-恨-紅-塵,列-大-師-傅-第-二!”張遂光目不轉睛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頓道,“僅次菩提心。”

    如此,九殿九位大師傅之位已定,依次為:菩提心、恨紅塵、怨長生、滅封魔、血滴子、含別苦、久無情、屈不叫、斷離憂。

    新晉為大師傅的女子,徑直排在了第二,且用了張遂光之前的代號,實在出乎眾人的意料。除了菩提心和怨長生、滅封魔、血滴子、含別苦,江湖上無人知曉張遂光便是九殿先前排第一的大師傅:恨紅塵。

    “是,殿主!”五人齊聲回道。言畢,新晉四人紛紛摘下了臉上的鬼面。

    在九殿,除九位大師傅,余者皆不可有自己的名字,只有如夬甲二、兌丙三之類代號;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必須整日以鬼面遮臉。

    久無情是個干瘦的矮個老者,只見他眼窩深陷,目光呆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屈不叫則是個只有左耳的禿發中年,他形體肥圓,一臉的油膩,長得實在很不討喜。

    他一旁的斷離憂卻是個英俊的青年男子,薄唇濃眉,豐鼻朗目,似乎正微微露著笑意。

    站在最末的恨紅塵也輕輕摘下了面罩,丑陋的鬼面下竟是張脫俗清麗的臉,她竟是

    竟是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