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隋主沉浮 > 第141章:儒學正宗
  在建筑規格上,《周禮》規定天子五門、諸侯三門,象征著尊崇禮序。五門分別是皋門、庫門、雉門、應門、路門。諸侯王的府邸與天子相比,少了庫門和雉門。天子及諸侯王皆有三朝,分別是外朝、治朝、燕朝,每一朝都有一組代表性建筑群落。

  隋朝在大興宮時嚴格遵照這個規則,只不過諸侯王的王府實則只有三門兩朝,三門是規定的皋門、應門、路門,兩朝則是外朝、治朝;像衛王府的外朝就是正殿玄武殿、治朝是次殿英武殿;至于規定中燕朝則縮到后苑中的明德殿,從這里開始,已是家眷的居所,一般人自然進不去了,所以燕朝在王府只是一個象征,而代表燕朝的明德殿也淪為一個巨大的書房。

  由于王府沒有什么重大慶典,所以代表外朝的主殿玄武殿淪為了擺設,真正有用并用來辦公的主殿兩邊偏殿,而規定中用來處理日常事務的英武殿的作用進一步弱化,成了接待親信、貴客之所。

  不僅衛王府這般,便是其他親王、郡王府、國公府也是這般,這不是大家刻意規避什么,而是出于方便、實用等因素來考慮。

  英武殿建筑群落西邊的寬敞庭院里,有一道連綿起伏的山勢,上面名貴花木繁茂,松柏銀杏數十株、翠竹千竿,山下綠水環繞,有一個地勢較低的地方有八角涼亭一座。

  涼亭旁邊有一條水勢湍急的溪流,一輛被水力催動的水車一圈圈地旋轉著,一個個竹筒循環往復的把溪水澆在一個凌空高架的木槽之上,溪水沿著木槽澆在涼亭傘形房頂,再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然后如幕布一般從雨檐各個方向落下,除了掛著木槽的正面,其他各個方位都形成了晶瑩剔透的雨簾,使亭內異常涼爽,氣溫和慘遭秋老虎襲擊的亭外迥然有異。

  這是能工巧匠用來避暑的智慧結晶,幾乎每個權貴人家都有;而占地數百畝的衛王府就有十多座;若是遇到實在炎熱的天氣,楊集都會在后苑的涼亭睡覺。

  英武殿這一座涼亭,現在是楊集白天辦公、午休之所。

  亭內懸掛著名貴香料、木材制作的香珠串,以及茉莉和素馨等香花穿成的香包長絡,這些香珠和香花串成的簾子可以阻擋蚊蠅,隨風又能送來陣陣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第二天巳時末,楊集在亭內揮毫潑墨,十分無聊的寫了一幅字,內容是:“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則吏不敢慢,公則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書案之前,李大亮一臉肅穆的看看這幅名為《官箴》的字,字體是楊集最擅長的趙孟頫那筆“趙體”,這種字體遒媚秀逸、結體嚴整,字體介于行書楷書之間,顯得流美動人,又不失莊重溫厚,每個字都有一種筆圓架方、行云流水的筆意,可謂筆筆獨到、字字美妙。而《官箴》的內容更是字字警策、句句藥石。它詮釋了官員最重要的公正、廉潔根本之道。

  短短三十六個字構成的內容,令李大亮從中陡然頓悟,慨然道:“公子這《官箴》看似簡單、實則極難,理解容易,但是想要做到卻是不易。只因做一個好官,僅僅在于公正、廉潔而已。可是如果把七情六欲、萬千種私心雜念一一算上,卻又很少有人做到六親不認。”

  “我相信你能做到,若是喜歡,就拿去吧。”楊集嘿嘿一笑,史上的李大亮被人拿去和李靖、李績并舉,可見這位名聲不彰的名將,實際發揮的作用相當大,遠非他低調的名聲可比。

  他的功績自不必多說,而令楊集最敬佩的還是李大亮的公正清廉、大公無私,他在當涼州都督之時逮住了準備西行的玄奘;不管玄奘講菩薩托夢、佛祖顯靈、佛法無邊,還是煽情的說中原佛法錯亂、教派林立、爭論不斷以及自己的弘誓大愿,但是李大亮李一概不作理會,勒令玄奘停止西行、立刻返回大興(長安),不然以通敵罪論處,最后逼得玄奘只好偷渡出國,走最為艱險的道路。

  李大亮去世后,家人為他穿衣入棺時,卻發現家里拿不出一塊珠玉給他含在嘴里,只能放五斛米、三十端布。

  李大亮之清廉,與魏徵不相上下,但因為魏徵有相互成就的“人鏡”加成,導致清廉之名遠遠超過李大亮。

  “多謝公子勸勉,卑職回去便將這幅字裱裝起來,掛在書房之中。”李大亮喜滋滋的說道。

  “共勉共勉!”楊集哈哈一笑,又說道:“其實公平公正廉潔只是好的一方面,但其實也有不好的一面。”

  李大亮愕然道:“公平、公正、廉潔哪有不好的地方?”

  “公平、公正、廉潔好是好,卻也令一些官員滋生了愛惜羽毛的思想,信奉起了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準則,這種官員在地方上碌碌無為、占著茅坑不拉屎,對地方的危害比貪官還要大。”

  “公子之見,我不敢茍同。”李大亮搖頭說道:“貪官乃是國之蠹蟲,因其傾覆的古之王朝甚多,人人得而誅之!而清官廉潔奉公,實乃萬民之福祉,公子豈能本末倒置、不辨是非?”

  楊集輕描淡寫的說道:“亮崽,你還小,不懂世道之艱險。這世道也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非黑即白,這里面充盈太多黑白不分的骯臟的灰色地帶。”

  “公子,我已經十八了,請你以后叫我大名,別再叫我亮崽了。”李大亮嚴肅的糾正。

  “好的亮崽。”楊集表示記住了。

  李大亮點了點頭,也沒意識到楊集這話的歧義,他問道:“公子,為什么你認為愛惜羽毛、無所作為的清官,不如貪墨惡劣的貪官對百姓有益?”

  “世間沒有絕對的善惡好壞,也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有時好心可以辦壞事,而壞人也并非一無是處。”楊集說道:“不作為的清官什么事都不做,沒有幫助百姓創造收益,沒有幫助百姓賺到一文錢;而貪官污吏愿意做事,因為只有百姓富了,他才可以貪污,比如,他幫百姓創造了十文錢,自己貪走了七文,百姓手中還有三文。那么問題出現了,你說百姓喜歡帶他們受苦的清官,還是喜歡這個幫他們創造三文收益的貪官?”

  “???”李大亮聽得有些神經錯亂了。

  楊集搖了搖頭,這點的確令人唏噓,再說下去,就有教壞大清官的嫌疑了。

  李大亮還欲和楊集爭論“不作為清官和貪官問題”,門口卻來了個俏生生的張出塵,稟報道:“公子,有客到訪。”

  認識楊集的人,稱呼方式各異,皇族的長輩和年長的同輩叫他小名,小的叫“阿兄”、晚輩叫“阿叔/王叔”;在府中,像公孫桓和李大亮等親近之人稱他為“公子”、稍遠一點則他為“殿下”、門子之類的則稱他為“大王”、外人稱他為“大王/衛王”。而張出塵這些新來的武婢,因為被安置在后苑,也跟著其他婢女叫起了“公子”。

  楊集沒有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稱呼放在心上,只要不是罵人即可,聽說有客來訪,便問道:“誰來了?”

  張出塵將一份名帖遞上,說道:“信都人士劉焯。”

  楊集大喜道:“速速有請!”

  劉焯是大隋的經學大師,和涼州士曹劉炫并稱“二劉”,“二劉”不是只會儒學經典的儒士,而是精通百家之學的天才大師,儒學上學術著作,不過是他們為了生存而弄出來的東西罷了。

  這兩人聰明得不像人,尤其是劉炫,能在左手畫方、右手畫圓之余,同時還可以口誦、目數、耳聽,這種本事,夸張得連不話像的武俠小說中的周伯通、郭靖、小龍女都不如。也是因為兩人是寒士,如果生在五姓七宗等等士族,早就被吹捧成大隋神圣了。

  兩人出身低、學識高、閱歷廣,本身就為世家門閥吹捧出來的大師所妒,然而“二劉”并沒有向這些“大儒”屈服,一直堅持自己正確的主張,他們在經學辯論會上,總是以豐富學識、真知灼見,弄得各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偽大儒”丑態畢露,是以慘遭各路背景深厚的“大儒”封殺。

  那些人不僅不認同“二劉”,還通過家族勢力、遍布天下的追隨者將“二劉”抹黑成品行敗壞、喪盡天良、十惡不赦之徒,最終使“二劉”官位丟了、名聲也臭了。

  但是這不代表楊堅就放棄“二劉”,他先把劉炫任命為涼州士曹,后來又把劉焯任命為太史司史、云騎尉。

  劉焯在眾多常識之中,尤其精擅天文學,他發現歷法多存謬誤,多次建議修改,并創出《皇極歷》,首次以太陽視運動的不均性,創立“等間距二次內插法公式”來計算日、月、五星的運行速度。這比以前諸歷精密。“定朔法”、“定氣法”也是他的創作。

  這些天文觀點和《皇極歷》在史上享有極有地位的天文巨著,但是現在,卻因為和太史令張胄玄的觀點相左而被排斥,而堅持自己主張的劉焯,不出意料的再次不容于群,又被罷黜了。

  劉焯又一次敗給了官場、敗給了世道,他現在不但心灰意冷,而且身體也十分虛弱,因為他家窮得馬上斷糧了,吃的飯都是淡得可見碗底的粥。

  這次登門造訪,并不是對仕途還有念想,也不是混飯吃,而是希望楊集幫他把學術著作帶去涼州,送給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劉炫。

  當然了,他心中也不指望楊集會接見臭名遠揚的自己,然而意外的是楊集竟然請他入府。

  劉焯今年五十九,頭發花白,穿著一身漿洗失色發白的麻衣,在張出塵的引領下來到了涼亭,行禮道:“草民參見大王。”

  “劉先生免禮,請坐!”楊集肅手示意。

  “謝大王!”劉焯坐了下來。

  楊集目光銳利,在劉焯坐下時,一眼就看到他脫了線的舊靴子,而且上面還打了很多補丁,劉焯心中一窘,抱拳苦笑道:“非是草民輕率不莊重,而是另一雙靴子洗了未干,只好穿這舊靴,請大王恕罪。”

  客人的衣著是否好壞、是否得體,代表了客人對主人的尊敬輕重與否,所以劉焯才這么說。

  “無妨無妨!”楊集心中嘆息,劉焯好歹是太史司史,而且還有一個文散官云都尉,雖然兩者都不高,可是加起來的話,每年也有不算低的俸祿,怎么這么落魄?

  劉焯也知說不過去,嘆息道:“家中雖有均田,但這兩年收成不好,又不忍心逼迫佃戶,再加上草民好書,俸祿幾乎都花在書鋪里去了,哎!說來當然是難為情的。”

  楊集聽得肅然起敬,安慰道:“但凡是人,都有自己不如意的時候,先生也不必難為情;以先生的才華,想掙錢養家還不容易?只要收徒授課,即可解決這個問題。這并非是先生沒有賺錢的能力,而是不愿罷了。”

  “不瞞大王,草民這次被罷職,便打算回鄉授徒于閭里,致力于育人和著述。”劉焯沉吟一下,又問道:“大王,不知光伯賢弟(劉炫字光伯)現在怎么樣了?”

  “他現在擔任涼州總管府士曹,而圣人為了教化羌人等種族,讓我在涼州興辦官學,推廣漢學,所以我準備讓劉士曹兼任涼州官學祭酒之職。”

  楊集說到這里,便向劉焯說道:“只是他事務比較繁忙,且萬事開頭難,以一人之力恐怕很難忙得過來,我想從京城帶幾名夫子過去幫忙,但一時又沒有好人選。先生如今閑賦在家,不如就隨我去涼州好了,這樣既能與劉士曹一起完善經典,又能育人著述,可謂是一舉兩得。”

  劉焯聽得怦然心動,但沉吟片刻,還了搖了搖頭,苦笑道:“大王好意,草民心領、也很心動。可是這職務,草民卻是萬萬擔不得的。”

  說著,他把帶來的方方正正大包裹放在一邊,說道:“草民這些年對《九章算術》、《周髀算經》、《七曜歷書》等涉及日月運行、山川地理的著作進行研究,編出了《稽極》、《歷書》;還根據各派學說,整理出《五經述議》,懇請大王交待光伯賢弟,讓他閑暇之余,代為斧正。”

  楊集看了那個綢緞大包裹,又對比了一下的衣著,心知劉焯對這包裹里的書籍珍視異常,不過他此時更在意劉焯這個人,于是不解的問道:“先生為何不愿去涼州育人呢?你們聚在一起探討不是更好嗎?”

  劉焯說道:“草民臭名遠揚,既不容于官場,也不容于士林;不想給大王、光伯增加麻煩。”

  “什么叫臭名遠揚?”楊集嗤之以鼻的搖了搖頭,由于劉炫是知名大師,且又是他的下屬,所以他對于“二劉”不容于官場、士林的緣由知之甚詳,冷笑道:“自先秦至今,凡學識淵博、精通儒學的人,沒有幾個超過你和劉士曹;可以說,如果你們二人是孔家、或是五姓七宗子弟,名氣和地位定然超過活在漢末的鄭玄。何以你連個從九品下的太史司歷都守不住?是因為你是寒士,是因為你的能力和成就已經超過世家門閥偽造出來的一切‘大儒’,但是你又不愿違心的承認他們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所以他們利用影響力、喉舌抹黑你,令你無法立足于官場、士林;如果你愿意投靠他們、不管是非的為他們搖旗吶喊,那你‘儒道宗師’的名聲一日之間就可以傳遍天下,就算是圣人,也不能不許你相應的官職和地位。但是你和劉士曹都沒有,所以,你們才淪落到這一步。若是他們現在就為你們兩人立傳,恐怕你們都不認識那上面寫的是你們。”

  說到這里,楊集向侍立一旁的李大亮說道:“兩位劉先生如今的名聲,就是因為他們堅守原則、保持初心、不愿和骯臟的灰色勢力為伍,而被逼迫出來的結果;由此也可見,一名好官要想排除萬難,始終不忘初心的公正廉潔,是件異常艱難之事。”

  “既然兩位劉先生做到,我覺得我也能。”李大亮肅然道。

  “我拭目以待!”

  楊集點了點頭,又鄭重的向劉焯說道:“劉先生,我要的是真實有效的知識、要的是各種經典之初衷,而不是別人曲解出來的東西。只有用這些知識來育人,才不會誤人子弟、遺禍后人。至于別的,我并不在乎。這一切,于國于民同樣有利,這不正是你一向的志向嗎?”

  話說到這份上了,劉焯也不再矜持,便站起身,深深的行了一禮:“既如此,那草民也不矯情了,愿以此殘軀助大王一臂之力。”

  “就這么說定了!”楊集笑道:“我是涼州總管,不久就就要去涼州治理地方,但是總管府佐官始終沒有配齊,許多人都是身兼數職,我會向圣人說明你的情況。”

  “多謝大王。”劉焯知道各總管府的總管雖然沒有任免權,但卻可以推薦除長史、司馬、諸曹以外的佐官,如諸曹之下的丞、都事、考功等等。而且涼州是大總管府,佐官品階都不低。

  “要說多謝的是我!”楊集說道:“因為你和劉士曹的五經釋義是我急須之義疏。”

  從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開始,官方思想就是儒家獨尊,其它思想一概禁錮。但是該思想并非春秋戰國時期的儒家思想原貌,而是董仲舒結合當時的文化背景、時代背景之后,以儒家思想為核心,容納了道、法、墨、陰陽五行等家一些思想,體現了儒家思想的“兼容”與“發展”特性,最終形成了“新儒家思想”。

  等儒家形成儒家獨尊天下的局面,儒家內部在解讀先人經典之時,卻眾說紛紜,從而形成了眾多師說不一的流派,有的流派甚至是矛盾對立的存在,最終反目成仇。

  五經中的《詩經》分為齊、魯、韓三派;《尚書》分為歐陽、大小夏侯;《禮》有《儀禮》、《禮記》、《周禮》,其中《禮記》又分大小戴;《易經》分為施、孟、京、梁邱四派,《春秋》既分公羊、谷二傳,公羊派又有顏、嚴之學。

  經學史上稱這些大分歧為“師法”。

  后來經學大師們又在“師法”的旗號下衍生出新的學說,由于經學大師的家族以此演說教育后人,于是這又被稱為“家法”,而“家法”又分出各種異端學說。使整個儒學體系就像樹干分枝、枝又分枝,大多遠離根本、經義難明。

  最后各個流派都希望統一學說,將儒學歸于本源,于是在隋朝之前,曾出現三次儒學討論大盛會,首先是西漢宣帝時期的石渠閣會;其次是東漢章帝的白虎觀之議;三是東漢末鄭玄遍注群經。

  石渠閣盛會主要是討論內部師說繁粹問題,然而討論的結果不僅沒有統一觀點,反而加劇經學內部異說的產生;白虎觀盛會重點是討論今古文分歧,結果著出來的《白虎通義》,重點采用董仲舒天人感應和讖緯迷信,對古文經說優秀內容無所取正,不僅沒有達到統一學術的目的,反而加劇了迷信思想在儒學中的地位,而董仲舒用來約束君權的天人感應學說,也被弄得面目全非。

  這種情況在戰火紛飛的魏晉南北朝還是無所謂,大家都以統一天下為重,沒有哪個皇帝在意這些。但是大隋王朝統一天下之后,楊堅設立郡國之學以養士,并在開皇七年規定各州每年向中央選送三名優秀學子,前來國子監學習,然而令人尷尬的一幕立即出現了。

  首先是辦學,辦學是很容易,但卻沒有統一的釋義來當授課教材,百個老師面對一條經文時,產生出一百種解讀方式,給教育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其次是楊堅令國子監學生考秀才科、明經科,準備擇優錄用,可是考生寫的答案誰都對、誰都不對,各個觀點不一的閱卷官員也不能統一,最后傻傻打不出分、無法評出甲乙丙丁。

  楊堅大動肝火,立即召集天下大儒集中于大興城,令負責修訂典籍、整理圖書的秘書省官員和天下大儒辨論,使秘書省官員修訂出來的典籍釋義,在與大儒辯論中得以進一步完善,終級目的是使五花八門的釋義走向統一,為教育統一教材、為取士統一答案,以免出現一條經義,出現幾十上百種都正確、都不正確的解答。

  大隋王朝在文學藝術上呈現出來的盛況,頗有幾分百家爭鳴的味道,故而世稱“中州儒雅之盛,自漢魏以來,一時而已。”

  劉焯編撰《五經述議》的初衷,便是源于此。

  而劉炫在經學上的成就更了不起,他著有《五經正名》十二卷、《論語述議》十卷、《春秋述議》四十卷、《春秋攻昧》十卷、《春秋規過》三卷、《孝經述議》五卷、《尚書述議》二十卷、《毛詩述議》四十卷、注《詩序》一卷等著作、并與諸儒修訂《五禮》。其中《春秋規過》三卷,是專門給杜預的《春秋左氏經傳集解》挑毛病的作品,杜預是西晉文武雙全的大臣,他的《集解》是流行于大隋王朝的權威著作,劉炫敢向權威發起挑戰,可謂藝高人膽大。但是他的所有成就,卻讓在朝供職的名士、經學大師盡皆心服口服,紛紛擔保其所言無謬。

  然而劉焯、劉炫姓劉不姓孔,更不是五姓七宗、世家門閥的子弟,所以他們在經學、天文、歷法、算學上的成就,一概沒有得到學術界認可。倒是后來的孔穎達,在奉命撰寫《五經正義》時,皆以二劉義疏為稿本,結果人家因為姓孔,于是輕輕松松的成為名垂千秋的大儒;而李淳風,也依據劉焯的《皇極歷》造出《麟德歷》,又被推為名歷之一。

  而楊集本人,對于儒學沒有半點惡感。

  雖然儒家學在后世被一些極端分子說成華夏落后于西方的罪魁禍首;是禁錮思想、阻礙自然科學發展的落后思想,但楊集始終不贊同這種觀點。

  畢竟自漢以來,儒家學說便是統治階級扶持的正統思想,可是為何漢朝科技不落后?為何隋朝科技不落后?為何唐朝科技不落后?為何兩宋的科技水平傲視世界?為何明朝艦隊笑傲大洋?為何推崇德治和法制的天朝只用幾十年時間就能重新傲立世界之林……說到底,還是統治階級創造的制度在惹禍,跟信奉什么學說并沒有實質關系。

  儒學本身只是一門處世哲學而已,講的是處世之道、修身養性,從思想上導人向善,對于個人和社會治安都有益,如果天下人全都沒有自律、自覺、自尊、自愛等儒學推崇的善念,如果事事都要依仗律法來強行制約,那才是一個王朝最可悲之事。

  只是后來的程朱理學使其進入臼巢、走向極端,而明清兩朝的八股文的考試制度,令想要入仕的天下人全都走上死記硬背的僵化道路,這制度才是禁錮思想的罪魁禍首,和儒學并沒有絲毫關系。

  正因如此,楊集對導人向善的儒學絕不反感。

  而大半內容都是源自二劉義疏的《五經正義》,既然成為千年以后都信奉的標準,這也間接說明二劉對于五經的注釋是正確的、是經得起歲月的考驗的,他們的義疏遠比大隋其他經學大師可靠。

  既然如此可靠,楊集怎么可能棄而不用?怎么可能棄短取長?

  至于學術界不認同二劉義疏之事,其實只要孔家認同即可圓滿解決,而孔家認同二劉觀點的條件,或許只是一個爵位而已。

  孔家在大隋王朝的地位一點都不高,一方面是他們屬于北齊舊勢力的成員之一。

  另一方面是楊堅講究依法治國,沒有刻意尊儒,沒有刻意示好孔家,所以他至今都沒有冊封過孔子、孔家人,他之前辦學的目的也不是推廣儒學、主推儒家,只不過諸子百家發展至今,早已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華夏文化體系,很難分清你我他。

  如果細分到個人的話,也不能說他是某個學派的人,比如說楊素,他打仗、治國、治吏、外交、詩詞、書法、繪畫都是頂級水準,甚至還會設計精美的建筑圖紙,你能把他劃入哪一家?所以關鍵還是在于掌權者,如果當權者刻意去扶持儒家,趨利之輩定然爭相自我定位為儒家子弟,否則真的分不清。

  要是楊堅以孔家眼饞已久、期待已久的名分當條件,他們能不認同二劉正確的義疏才怪。

  對朝廷來說,卻因此多了內容統一的教材、統一的考試答案,若不早點統一,教育和科舉依然被教材標準、答案標準卡死,遲遲無法推廣。

  ……

  寒暄了一會兒,楊集一直將劉焯送出了大門,說道:“先生請放心,明天吏部必有結果。”

  劉焯在這個問題上不便說什么,只好拱手道:“草民會在家里靜候消息。”

  這時,奉命去準備的李大亮急匆匆的牽來一匹馬,馬背上有兩壇葡萄酒、一個鼓鼓的馬袋。楊集接過韁繩,遞給了劉焯:“這是給先生代步的馬匹,馬背上的兩壇西域葡萄酒,先生拿去品嘗品嘗。”

  劉焯心中歡喜無限,連聲稱謝,又指著馬袋問道:“這是……?”

  楊集說道:“馬袋之中有百顆銀珠(百兩),也是給先生的安家費。”

  劉焯愕然:“安家費?”

  “正是!”楊集調侃道:“先生沒有了后顧之憂,才能在涼州安心幫我做事,這樣辦事效率自然大增,這也是我的私心之一,請先生務必笑納。”

  劉焯也不推拒,感激的深施一禮:“大王之恩,草民銘記于心!”

  楊集向他拱了拱手。

  劉焯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楊集正要回府,一匹快馬狂奔而來,馬上坐的是一名宦官,遙遙說道:“圣人急召衛王入宮議事,請稟報衛王,令他速速入宮覲見。”那名宦官不待有人回應,便又向遠處奔去,顯然是去通知坊內其他官員。

  楊集心知這必是發生了什么大事,否則傳令宦官也不會這般著急,他不敢有所怠慢,連忙入府更衣。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