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隋主沉浮 > 第535章:自作孽,不可活
  正值秋老虎肆虐時節,便是河流眾多的洛陽一到午后,天氣也是炎熱無比。送走宇文靜禮父子、宇文述一家四口以后,楊麗華帶著一行人到樹木繁盛的后花園避暑。

  后花園有坐占地三十多廟的人工湖,湖中有七座小島,并由曲橋勾連在一起,而每個島嶼都建有亭臺樓閣,主島上是一個建筑群落,水邊高大的八角亭為金絲楠木筑成;人在亭中,只覺微風徐徐、清涼宜人。

  楊集、楊昭并沒有跟大家在亭中閑聊,兩人沿著樹蔭掩映、修竹遍布的湖邊小道散步。

  見到前方碼頭大樹下在石桌、石凳,楊昭便率先走去。楊集知道他有話要說,也默契的跟著過去。坐下以后,卻見已經落坐的楊昭眉目之中蒙著一層郁郁之色,呆愣愣的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便主動問道:“世明你愁眉不展,卻是為何?”

  自打東北回來,楊集便發現楊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本以為是帶楊暕之故,但好像,并不全是。

  楊昭嘆了一口氣,語氣幽幽的說道:“我們這些皇族子弟自打出生以來,伴隨錦衣玉食、貴極天下的,便是擔負承祧衍慶、懋隆國本之重擔。我當上太子后,努力學習、努力去體悟,力圖做到完美儲君的標準,但是我發現,實在太難了。”

  “我必須循規蹈矩,不敢有一絲疏忽,否則將會招致文臣御史毫不客氣的詰責;我必須完成所以學業,若不然,不僅先生們會責難,更不敢面對阿耶失望的眼神。”

  “類似的話,你阿耶還是太子時,也曾說過。而且不止一次。”楊集聽明白了!

  胖侄子在巨大壓力下,心態有點崩了。

  “啊?”楊昭愣住了,父親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完美無缺,是學習的楷模,但是一聽楊集這么說,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啊什么啊?”楊集笑著說道:“你這個太子,實際上比他那個太子快活、比他有地位。”

  楊昭好奇更甚:“何以見得?”

  楊集不答反問:“你當太子后,他打你沒有?體罰你沒有?”

  楊昭搖頭:“肯定沒有!”

  “所以你比他命好!”楊集說道:“你阿耶剛當太子那會兒,反對他的人滿天下,壓力比你大千倍、萬倍,他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也錯。”

  楊昭默然點頭,楊廣逆勢上位,壓力能不大嗎?

  “以上是公!而私底下,他也很悲慘!”楊集笑了起來:“你祖父一旦在你祖母那里受氣,就會拿小山般的政務給他批閱,如果有差錯,就會關起門來收拾他、打他;反之亦然。區別的是,你祖母沒有動手打人,而是罰跪,這也就罷了,頭上還要頂著一盆水,碰到心情還算好的時候,跪完三炷香,心情特別惡劣的時候,則是五炷。”

  “另外,我在外面打人,他受罰,我被人打,他也受罰。”

  “這又是什么說法?”雖然一起長大,可楊昭打小就是一個乖孩子,雖然知道楊集以前很惡劣、很不靠譜,但卻不太清楚楊集是怎么的不靠譜。

  “你祖母特別疼愛我、特別護犢,這個你是知道的。”楊集面露緬懷之色,語氣悵然的說道:“我闖禍的時候,特別喜歡惡人先告狀,告狀之前,還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有時,我娘也跟著我一起去哭,你祖母看得心疼得不得了,加上又被我娘哭得煩不勝煩,于是就把你阿耶找來,怪他漠不關心之類的……加上你祖父在一旁煽風點火、賣乖討好,你阿耶就悲劇了。而后,你祖母又反過來指責你祖父,說他為老為不尊之類的話,一說就停不下來;你祖父打又打打得、說又說不過,只有一肚子火氣。這火氣朝外人發吧,嚴重損害他的帝王風度,于是乎,嘿嘿……你懂得的!”

  說到這里,楊集笑問:“你說,他這太子是不是比他當得幸福?”

  楊昭聽得猛點頭,這么一對比,他也發現自己比父親幸福得太多太多,心態也平衡了不少。

  心中對父親的崇拜,也是‘噌噌噌’的上漲,要是換成是他,他非得崩潰不可。

  幸好,阿耶沒有把那一套用到自己身上。

  過了許久,問道:“王叔,阿耶向你抱、抱那個怨時,你又是怎么說的?”

  “大致意思是:你在這里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可你想過沒有?這一切根源,只因你是太子!既然你是太子、既然你將來要繼承這個偉大帝國,那你就要付出相應的心血和汗水,你又怎么可以不付出,卻只想坐享其成、不勞而獲呢?”

  說到這里,楊集抑揚頓挫的念道:“欲達高峰,必忍其痛;欲予動容,必入其中;欲安思命,必避其兇;欲情難縱,必舍其空;欲心若怡,必展其宏;欲想成功,必有其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最后那句,加重了語氣。聲音不算響亮,但落到楊昭耳中,卻如驚雷一般,震得他汗水涔涔而下。

  是了、是了!

  既然我是將要繼承國祚的太子,就應該體諒皇帝嚴峻考慮,,否則,你有什么本事把大好河山延續下去?

  既然我是將要繼承國祚的太子,就該坦然面對兄弟的覬覦,若你占據了主動,卻連處于弱勢地步的弟弟都不斗,又如何斗得過一個又一個大陰謀家?

  既然我是將要繼承國祚的太子,就該坦然面對大臣的詰責、苛刻、打擊,以實實在在的功業擊破一切流言蜚語,這遠比呼天搶地、怨天尤人有效!

  既然我是……

  一時間,湖畔靜默,唯有清風吹葉聲。

  過了許久許久,楊昭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楊集行了一禮:“多謝王叔教誨,您之金玉良言,我時刻謹記在心。”

  楊集道貌岸然的點頭道:“孺子可教!”

  “我還有一問,還望王叔解惑!”楊昭說道。

  楊集大模大樣的一揮手:“說吧!”

  楊昭猶豫半晌,聲音低沉的問道:“王叔,自古以來,從來沒有太子留守地方、親王坐鎮京城的例子……我留守西京也就罷了,可阿孩為何沒有去封地,反而坐鎮京城呢?這不是完全顛倒過來了嗎?老實說,我不太理解阿耶的用意!”

  “你這個‘顛倒’說對了,同時也點到最為關鍵的地方。”楊集沉吟半晌,一本正經的說道:“你阿耶讓你留守西京,是鑒于自己、房陵王(登基后追贈楊勇)成長經歷、所采取的一種培養繼承人的方式,其用意無外乎有二:”

  “其一、他正值年輕氣盛的有為之年,你在他身邊,根本沒有施展才華的余地;與其讓你像房陵王那樣無所事事,在阿諛奉承聲中飄飄然的走向墮落,倒不如讓你像他那樣,去外面練成一身本事,等他精力不濟,自然會召你回朝協理政事。”

  “其二、正如我剛才所言,太子處于一個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也錯的窘境,而且暗中還有許多人在盯著。如果你跳出京城這個是非圈,非但少去許多麻煩,還能放開手腳,用實際行動、實在功績體現自己的能力和價值。這一點,他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楊集心中其實也沒多少底氣、更不知對是不對,畢竟這只是他一家之言,但楊昭心態不太對,抱有患得患失之心,未免他自暴自棄,于是就似是而非的拿來忽悠人了。

  只要把他忽悠住,目的就達成了。

  不出楊集所料!當楊集開始說“其二”的時候,楊昭感動得眼圈都紅了。

  “世明吶!你阿耶這么做,是愛惜你、保護你、重視你、鍛煉你……如果你心態不對,我都不會說!你呢,只要心中有數即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楊集又不太放心的叮囑著,省得他把自己給賣了,畢竟這算是在揣摩帝心了。

  “莪明白了,多謝王叔解惑!”楊昭重重點頭,楊集的話,他是半點都沒有懷疑。

  楊集又說道:“你在關中,還有一個沉甸甸的使命!”

  楊廣決定讓楊昭留守西京,是當初的關中“賊寇”鬧得如火如荼,于是便采取了示敵以弱的策略,希望“賊寇”和背后的主人在遷都之后,跳出來對付沒有實戰經歷的楊昭,以便于將所以不安分分子一網打盡。

  暗處,楊廣卻讓楊集令涼州軍、會州軍、蘭州軍、洮州軍做好入關戰斗的準備。而豐州總管魚俱羅、勝州總管孫長遜、延州刺史屈突通、涇州刺史楊義臣、蒲州刺史郭絢、虢州刺史韋津也接到了類似指令。

  這些人全部是楊廣的心腹;只要關中事態有變,留守西域的楊昭抵擋不住,“賊寇”數量必將增加數倍,到時候,大家就會一起殺入關中。

  在楊廣看來,以一個殘破的關中來給關隴貴族陪葬,絕對是筆合算的生意。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由于軍改的波折、京兵的謀反,使一切設想都沒有發生了。

  當楊集將這個失敗了的龐大謀劃一一說出來,楊昭冷冷一笑:“所謂的關中‘賊寇’,就是關隴貴族放出來霍亂天下的,阿耶的計劃雖然失敗了,但是東宮十率將士殲滅了很多支;還有一部分‘賊寇’,成了整改后的京兵實戰訓練的對象。至于京兵殲滅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關中目前是很安定,但我認為那些‘賊寇’只是暫時潛伏,他們的主人如果對朝廷不滿,還會出來鬧事。”

  “如果這樣,你立功的機會不是來了嗎?”

  “我會留意的!”楊昭頓時興奮了起來。

  楊集用一種莫名的目光看了看楊昭。如果記得不錯的話,楊昭就是坐鎮關中,他從大興到洛陽朝見楊廣時,死活不肯回大興,但楊廣鑒于大興的重要性,并沒有答應楊昭的請求。

  楊昭無奈,只好答應回大興,可忽然之間,他卻莫名其妙的生病去世了。

  這其中,恐怕另有緣故。

  后來,楊廣沒有定下繼承人,而是令楊侑留守大興、楊侗留守洛陽,可見楊廣心中的繼承人選,就是他們兄弟中的一人。

  外放,其實就是培養他們的獨立能力、理政能力!

  如此回過頭來看,楊廣讓楊昭留守關中,實際也如自己所料,只是史上的楊昭并沒有領會這層意思,反而以為楊廣不喜自己、“流放”自己,所以他在留守期間無所作為、心緒郁結,并落下了病根。而楊昭現在得到了自己的提醒,日后也許有所作為、并且改變命運。

  想到這里,楊集鑒于自己的經歷,提醒道:“那些人死士眾多,到了緊要關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下毒、冷箭、暗殺、挾持人質等等,都是慣用伎倆。你要加強防衛力量;精擅近身搏斗的勇士,更是必不可少。”

  “侍衛問題不大,但是我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謀士幕僚,王叔能否給我推薦幾人?”較之方才,楊昭的精神面貌好了許多。

  楊集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是太子,又是西京留守,你有需要什么樣的人才,皆可向你阿耶開口。這樣,你得到的人更可靠一些!你說呢?”

  “言之極是!”楊昭若有所悟,連連點頭:他明白楊集的意思:自己身為太子,又遠離中樞,不能私自拉幫結派,否則,深受其害。

  。。。。。

  這時,楊昭已經從陰影從心結中走了出來,復又坐下后,笑著放低聲音道:“王叔,這幾天,有一種不太好聽的風聲。”

  楊集問道:“什么風聲!”

  楊昭嘆息一聲,說道:“這些流言主要和楊公有關:一是說楊公生病期間,阿耶三天兩頭派人探病,這不是關心楊公的病情,而是要知道他什么時候死,甚至追封楊公為楚國公也是聽了術士之言后的一種詛咒。這種詛咒是說大隋有分野之災,分野之處是在楚地,所以追封楊公為楚國公,以楊公的赫赫聲威、功績鎮住分野之災。”

  “二是說楊公生前是議事堂相國、尚書令、左仆射、太子少師、司徒,死后,阿耶又追贈楊公為太尉公、十州刺史、改越公為楚公,另賜財物無數。可是對楊家子弟卻不聞不問、一官司不授,于是就有人走茶涼、厚死人薄活人論調。”

  “這可是不是什么好的輿論呢!”楊集皺眉問道:“你怎么看?”

  “我認為有人想壞阿耶名聲,要么是野心家想離間阿耶和楊氏家族,楊氏家族倒是無妨,但楊公部屬滿天下、桃李滿天下,這些人若是與朝廷離心,對朝廷失望,野心家的目的就達成了。”看了沉吟不話的楊集一眼,楊昭續道:“要么是楊家子弟自己在散布流言,他們放出了人走茶涼、厚死人薄活人等論調之后,企圖用沸騰的輿情逼迫阿耶授予他們極高的職事官,甚至是劍指相國、尚書令、左仆射這等職務。”

  楊集又問:“你個人傾向于哪種?”

  “第二種!”楊昭毫不猶豫的說道:“理由是相國、尚書令、左仆射、司徒這等職務太過誘人。而之前,皆是屬于楊公。楊氏子弟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族繼續興旺,都有爭取的心思。”

  “如果真是楊氏所為,那么第一種推測便是野心家唯恐天下不亂,在暗中推波助瀾了。”

  楊集默默點頭,認可了楊昭的推斷。當年,楊廣在儲君人選猶豫難決時,楊素堅定的站在楊昭這邊,以楊昭的人品和地位,不可能妄加猜測“恩人”后裔,他現在能做出這等定論,可見手上有了不少證據,若不然,他也不會如此干凈利落的說是“第二種”了。

  而楊廣是你剛我更剛、你柔我更柔的性子;如果楊家安分守己、深感皇恩,身為內史令的楊約絕對能夠繼承楊素那個相位、繼續充當中原士族的利益代言人。而楊素的學堂、民部侍郎楊文思是繼承民部尚書的“熱門人選”,本來是有可能當上民部尚書了。

  但是他們唱了這么一出戲,非但與相位、尚書無緣,恐怕還會受到楊廣打壓;甚至就連楊約的內史令,也會因為他們的“逼宮”而失去。

  楊家人并不愚蠢,可他們卻搞出了這種聲勢,這純粹是對權力的向往、急切,終使他們迷失了雙眼,從而做出了這種蠢事。

  心念至此,楊集嘆息一聲,說道:“權力動人心不假,但不能耍這種小聰明,對權力的過度向往、急切,使他們失了理智。”

  “世明,沒了楊公的楊家,你可要小心了;千萬不要與他們走得太近,省得殃及自身。”

  “嗯!”楊昭應了一聲,笑著說道:“王叔,我在洛陽逗留了一個多月,最多再有兩天,就要返回大興。我明天晚上設個家宴,你可不能推辭。對了,將嬸娘和弟弟也帶上,人多熱鬧。”

  楊集在洛陽也沒有什么事,便點頭答應了:“我明天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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