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第一提刑官楚昭云段景曜 > 第三百二十九章
    許多臣子在韓若江未到之時義憤填膺。
等到韓若江來了,卻一個個噤了聲。
再見韓若江,楚昭云和段景曜心中有一樣的感受,韓若江老得很快,更憔悴了。
身穿常服滿頭白發的韓若江,與文德殿格格不入。
想來是接連失去了兩個兒子,他也承受了許多。
可一碼歸一碼,失去了兩個孩子很可憐,不代表這就能平了他十四年前犯下的罪。
“臣參見陛下。”韓若江不知陛下宣他何意,但看見段景曜和楚昭云,他就知道,肯定是告他兒子的狀,不知道韓其佑又犯了什么罪。
三個兒子,一個也沒教好。
可眼下只剩一個了……他只希望自己想錯了。
盛仁帝沒有開口,而是示意當朝宰輔替他開口。
張敏措辭了一番,他也依然隨著眾臣喚韓若江為韓宰輔:“韓宰輔,楚推司敲登聞鼓,狀告十四年前你殺她親母一事,除了她親母,還有十四年前曾為先皇后侍過疾的幾位女子。”
韓若江心中大撼。
他只以為是韓其佑犯了什么錯,沒想到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秘密被段景曜和楚昭云翻了出來。
韓若江閉了閉眼。
不管是韓文還是眼下,他都不恨段景曜和楚昭云,但他也明白了,這二人是真的克他!
再睜眼時,韓若江眼里恢復了清明。
聽這意思,他們是只查到了他毒殺了侍疾之人,并沒有更多的事了。
且觀陛下臉色,先皇后一事他們尚未查出來。
頓了頓,韓若江開了口:“證據何在?”
內侍將程啟的供詞送到了韓若江手中,韓若江一字一句仔細看著,供詞上說,內侍說韓宰輔讓太醫院調制毒酒,他起初也不知道那酒有何用處,直到聽說給先皇后侍疾過的女子都死了,且癥狀一樣,他才猜到了毒酒用往何處,緊接著,那內侍就死了。
看完了供詞,韓若江眼神卻未曾轉移,依舊裝著看供詞的模樣。
他心中思緒百轉千回。
他慶幸當年的那個內侍嘴不嚴,囑咐了內侍說傳陛下口諭,卻還是說了他韓若江的名。
他也慶幸程啟沒那么聰明,只把毒酒和侍疾之人聯系了起來,卻不曾想到先皇后。
他慶幸這件事還沒有發展到最壞的地步!
而段景曜和楚昭云緊緊盯著韓若江的反應,看韓若江眼神不動,他們就知道韓若江信了他們不知先皇后一事。
楚昭云問道:“韓大人有何話說?”
“我無話可說,供詞上寫的都是真的,我讓程啟調了酒,我毒殺了侍疾之人。”韓若江心中酸澀,沒想到有一日,他自己親口說出了自己做過的錯事。
且只是部分真相。
他認罪,一是知道此事確實是他濫殺無辜,二是想讓此事就此打住。
十四年前的選擇,他無怨無悔,若是重來一遭,他依舊會如當年那么做。
只是他也知道,侍疾之人的確無辜,為了大盛朝的江山,他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這就是報應。
十四年前,他殺了韓琛殺了先皇后,又殺了侍疾的六位醫女,今日便是他的報應。
韓若江心中猛然驚覺,報應其實來得更早,他不是已經沒了兩個孩子了嗎?
他心中心緒萬千,并未在意他人的反應。
因為韓若江的一句話,朝堂之上再次沸騰起來。他的直接認罪,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竟真是韓宰輔!”
“韓宰輔怎會殺了她們?這根本說不通?”
“難道韓宰輔是受了楚昭云和段景曜的威脅?”
楚昭云搖了搖頭,沒想到竟有追隨韓若江追隨到無腦的人,他二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著,如何能威脅韓若江?
“敢問韓宰輔,十四年前為何要殺我娘等侍疾醫女?”楚昭云知道,韓若江不說出一個合理的動機,眾人是不會信的。
韓若江的反應比楚昭云預想的要快很多。
他朝著陛下磕了個頭,認罪道:“陛下,臣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懇請陛下不要牽連臣的家人。十四年前,先皇去后,臣依舊是宰輔,成為兩朝宰輔,臣難免心氣浮躁。那年,臣接到了遠來的一封信,是高沛來信痛罵臣,他說臣之所以能繼續當宰輔,無非是欺新帝沒有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還說臣亦是空有宰輔之名,卻無實際權力。臣一向看不慣高沛,又逢先皇后去世,臣便被豬油蒙了心,侍疾之人沒有用心伺候先皇后,臣知陛下仁慈不與她們計較,臣私心覺得陛下剛登基不久,尚且離不了臣的輔佐,且臣也想向高沛證明臣并非空有宰輔之名而無權力,所以臣才被欲望和權力蒙了心,毒殺了她們。”
韓若江頓了頓,接著說:“事后臣清醒過來,便知道自己錯了,因此便把此事按下了。十四年前高沛寫來挑釁臣的信還在臣家中放著,臣也是一時糊涂……”
話落,一片安靜。
早就知道內情的盛仁帝段景曜和楚昭云三人,也是頭一次聽說高沛來信挑釁一事。
只是不知此事是韓若江情急之下編出來的,還是真的?
段景曜倒覺得,是真的。
十四年前韓若江口口聲聲為民為天下,難道真的不含任何私心嗎?
或許,向死對頭展示他的權力,便是他的私心。
韓若江如此痛快承認。
他們賭對了,韓若江選擇了在此處就此打住。
自負之人,當然不會覺得他們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有時候,自負也成了一種自欺欺人。
朝堂之中,不再有人為韓若江說話,就算心中尚有不服,也不再表露。
畢竟韓若江自己已經將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那幾位為了韓若江痛批楚昭云的人,眼下甚至沒臉抬起頭來。
只聽得韓若江又磕了三個頭:“陛下,臣對不住陛下也對不住枉死之人,臣知道錯了,只是求陛下莫要牽連臣的家人,他們什么都不知道。”
韓若江意味深長地看了盛仁帝一眼。
盛仁帝讀不懂韓若江的眼神,有懇求,卻似乎也有一種微妙的釋然和安撫。
到了眼下,韓若江記掛著家人,卻也記掛著他和大盛朝。
“韓卿……”盛仁帝忍不住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