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第一提刑官楚昭云段景曜 > 第三百三十章
    只是一開口,盛仁帝就意識到自己不該心軟。
韓若江利索認罪,無非是不想讓事端發展到更大更不可控的地步。
意識到此刻韓若江還記掛著朝堂,盛仁帝承認,他有一刻的心軟。
他甚至有一瞬想過,讓所有人都退下他要單獨和韓若江說幾句話。
可也只是想想。
盛仁帝的腦子還沒糊涂。
韓若江十四年前實實在在地殺了八條人命,如今向他追責六條人命,已經是有所保留了。
且他萬萬不可告訴韓若江楚昭云和段景曜已經知道全部真相一事,否則韓若江別說利落認罪了,怕是死也要把楚昭云和段景曜拉下水。
盛仁帝緩了緩,才繼續說道:“韓卿,既你已認罪,朕不會牽連你的家人。”
“多謝陛下。”
“你還有何話可說?”
盛仁帝問完,韓若江卻看向了段景曜和楚昭云。
語重心長地說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自知有兩過,一是十四年前牽連了無辜之人,二是沒有教導好自己的兒子,我與你二人也算有緣,兩樁過錯皆是由你二人揭露挑明。你二人驗尸推案的本領,能繼續做更多事,希望你二人以我為教訓,日后手中有了權力,也切莫被權力蒙了眼,定要記得自己的初心。”
一番話,聽得楚昭云和段景曜皺眉。
話是對的,也是好話,可由韓若江說出來,未免刺耳。
尤其是看其他官員看著韓若江百感交集的模樣,楚昭云心中更是不忿。
壞事做盡,最后說幾句肺腑之言的話就能在眾人心里留下個知錯能改的好印象?
這未免也太不公平!
楚昭云立即調整了自己的心情,消除了自己的偏見,不帶任何私人情感地回韓若江:“的確,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然這過錯也分大小,無傷大雅之錯,自然可知錯就改。然害人性命之錯,知錯就能改嗎?無辜枉死的人能活過來嗎?失去了親人的人就能不難過了嗎?那是六條人命,不只是韓大人口中的一錯那般簡單!自然,有韓大人在前,我們自會時刻三省吾身,韓大人不必杞人憂天。”
朝堂眾人又紛紛點頭,知錯就改,可害了六條人命,如何能改?
“來人,壓下去,年后問斬。”
韓若江沒有任何掙扎,被人壓了下去。
盛仁帝又看向楚昭云,說道:“楚卿,你既是苦主又是推司,安撫侍疾醫女家人的事就交給你和段提舉,此事……也算有個交代了。”
盛仁帝意有所指。
楚昭云和段景曜接了旨,他們明白,十四年前的事到此刻便算水落石出了。
她本就是要讓殺害她親娘的真兇罪有應得,眼下她已經得償所愿,只是段景曜卻只能選擇妥協,殺害段婧的真兇是抓到了,可段婧之死的真相依然是件見不得光的事。
散了朝,眾人從文德殿中出來,眼下沒有盛仁帝在跟前,一個個朝臣便憋不住了,三五成群地議論著方才朝堂上的事。
然而他們不再質疑楚昭云,也不再懷疑此事是否是盛仁帝授意,他們只恨自己沒有看清韓若江的真實面目。
當然,也有人辯駁道:韓若江早先做錯了事,但他早就醒悟,這么多年難道他不是在為自己贖罪嗎?他的兩個兒子也死了,如今他也要年后問斬,已經得到了懲處,大家又何必對他太過苛刻!
許多聲音從楚昭云和段景曜耳邊穿過,兩人置若罔聞。
直到眼前匆匆跑過一位內侍,段景曜認出了是那夜去牢里傳話的內侍,便拉住了他。
“何事匆忙?”
內侍見是段景曜和楚昭云這兩個和今日直接相關的人,便也沒有隱瞞,壓低了聲音急匆匆說道:“奴才趕著去稟報陛下,韓大人一頭撞死了!”
“當真?”
“真!已經沒氣了!”
“那他撞柱之前說了什么?”
“說什么……這就是命!”內侍見段景曜沒了疑問,便又匆匆跑開。
段景曜和楚昭云面面相覷,沉默地走出了皇城。
兩人分道揚鑣,一個去了衙門,一個去了言官府上。
為的都是將早先藏的密信取回來。
直到一個時辰后,兩人才又在白家匯合。
白澤見兩人平安回來了,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但他怎么覺得……這二人表情不對?
“大人,楚姑娘,你們?不順利?怎么瞧著不高興?”
楚昭云搖了搖頭,坦言道:“高興,我找到了殺害我娘的兇手,真相已經大白,兇手也得到了懲罰,怎么會不高興呢?只是……只是心里壓了許久的事有了結果,忽然不知道自己以后該做什么了。”
白澤不明白,問道:“繼續當推司,做永勤伯爵府的姑娘,還和以前一樣啊。”
楚昭云輕笑,白澤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對,你說得對,繼續當我的推司。”說完,楚昭云又看向段景曜,說道:“只不過我雖得償所愿,但大人所求的,怕是事與愿違……”
“嗯。”段景曜垂了垂眼眸。
事與愿違,但他也無法再繼續揭露真相了。
萬事都有取舍。
最初的時候他和楚昭云在個人情感和家國大義之下取舍,兩人尚能找到勉強兩全的法子。
可如今他在為姐姐翻案和維護朝堂穩定之間取舍,他只能舍棄翻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眼下有些缺憾,才是常態。
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我已經知道了真相,真兇已經得到了懲處,這就夠了。欣慰的是,陛下沒有害了我姐姐,姐姐并非所信非人。”
楚昭云握住了段景曜的手,安慰道:“我雖沒見過先皇后,但聽陛下和你說起的先皇后,她比任何人都聰穎敏銳,或許當年病重的她已經知道了真相,就像唐老太太說的,內侍賜酒時,唐如已經做出了選擇,她選擇喝下毒酒保護家人。或許我娘又何嘗不是在我和毒酒之間做了取舍呢?”
“嗯。”段景曜反握住楚昭云的手,心中一片溫暖。
白澤自己雙手交握。
他想,事情已經結束,但這二人或許還需要時間來平復自己。
他看向窗外,喃喃自語:“要過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