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再見，一時間竟是無語凝噎。
眾人眼眶無不是紅著，或是慶幸或是興奮或是喜極而泣。
清云一身緋紅衣衫，妖冶的臉上掛著笑容，打破凝重的氛圍：“姮晚，我之前說什么來著，我們很快會見面的。”
同樣身穿紅衣的青素站在他身邊，聞言側頭，聲音夸張：“什么，你竟私下和姮晚見過？”
“就一次。”清云似乎不服氣：“你別做出一副夸張的樣子來，你不也幾番窺探帝諶？”
“那能一樣嗎？”青素冷嗤一聲，翻了個白眼，道：“清云，千年前你可比人家姮晚還長一個輩分。”
“算起來你該叫姮姬宗主一聲師姐，可別覬覦自個兒的侄女。”
“你說話成難聽。”清云冷笑著，道：“人姮晚和帝諶都成婚了，姮晚還懷著孩子，我沒你那么齷齪。”
“好啊，你這個老頭換了個妖艷皮囊，春心萌動還不敢承認……”青素一點也不占下風，和他斗嘴。
……
誰也沒想到，千年后相遇，會以他們倆互相譏誚開場。
這時，雷鳴宗宗主戚天圣發話了：“好了，你們二人相遇后斗嘴好幾次，別忘了正經事！”
“是啊，清云宗主到底比青素年長。”玄陽宗宗主莫斐緊跟著道：“還是以正事為主。”
清云和青素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哼了一聲，又同時別開臉。
云晚意和他們對立而站，瞧著兩人詭異的默契，心里逐漸升起一種奇怪的隱秘。
也不怪她胡思亂想，清云和青素兩人都穿著紅色的衣袍，一個濃顏妖冶，一個嫵媚妖孽。
兩人說話都很毒，毫不給對方留情面。
她在某一瞬，有種這兩人般配的錯覺。
常景棣見眾人停下，目光全部落在他和云晚意身上，拉著云晚意的手，上前一步行禮。
“各位師伯師兄妹，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其余人紛紛回禮。
戚天圣在其中最年長，盯著兩人嘆道：“實在沒想到我們這些人，千年后還會重逢。”
“這一切，也多虧了姮晚少宗主當年以血和魂魄為代價，也多虧了帝諶少宗主陪著姮晚少宗主入輪回。”
“否則今日，我們還真沒法站在這兒。”
“戚宗主客氣。”云晚意行禮，道：“您是師伯，稱我們名字就好。”
“是，大家既是道友，有同樣的敵人，也就別拘著虛禮。”常景棣牽著云晚意的手，對眾人道。
“大家深夜前來，想必是因魔君墨夷之事，大家移步前廳，坐著說話吧。”
一行人浩浩湯湯，各自寒暄著進了前院。
一路上，云晚意曾觀察過，除了她和常景棣之外，這些人各自先見過面。
所以，他們彼此相熟。
云晚意的視線，穿過眾人落在最后的白梵身上。
和上回相見一樣，白梵穿著一身濃白的衣裳，全身上下包括手，全部包裹的嚴嚴實實。
只露了一雙眼在外頭。
那雙眼似古井無波，對上云晚意探究的視線，也是毫無波瀾。
云晚意掙開常景棣的手，故意停在一旁。
眾人皆知當年白梵和姮晚以及帝諶關系很好，也知她這個動作的意思，皆默契的往前走。
常景棣看了眼云晚意，也知道她的意思，默契的沒有發問。
白梵本就走在最后，其他人有意留出空，等白梵走到云晚意身邊，其他人已經走出很遠了。
面對她顯而易見的意思，白梵只輕描淡寫的瞥了眼，就打算繼續往前。
“白梵！”云晚意叫住他，道：“我們之間難道沒其他說的嗎？”
白梵停下腳步，露在外邊的雙眼中，帶著些許冷意：“姮晚，千年前的你比現在理性很多。”
“大事當前，我不認為這是我們敘舊的好時機！”
“不是敘舊。”云晚意頓了頓，視線朝前面的人看去：“只是想問你一些事罷了，這些人是你召集起來的？”
“對。”白梵并未否認，沉聲道：“如今的情形你比誰都清楚，墨夷要乘著天星逐月的星象沖破封印。”
“而根據天象來看，斗轉星移，明顯時間提前了。”
云晚意聽明白了，可還是覺得匪夷所思：“天象如何提前？！”
白梵抬眼看著云晚意：“你覺得呢？”
原本，云晚意看到這些人出現，對于前面的未知迷茫稍微減退，總覺得會有不一樣的辦法。
可現在白梵的話，讓她的心再度高高懸在半空。
天象雖是自然交替，卻還是天上神仙司管，而天象提前，意味著墨夷的幫手并非只有他們中間的叛徒。
還有他們遙不可及的人！
不，是神仙！
哪怕千年前，他們修行許久，也遠遠夠不到神仙所在的位置。
昆侖山不僅僅是一座山，還是橫亙在三界不可跨越的鴻溝。
許是云晚意失魂的樣子，勾出了白梵的于心不忍，他蹙著眉開口：“也不用太悲觀。”
“我把千年前的人找回了不少，咱們還有機會。”
云晚意知道他的話安慰居多，苦笑著問道：“可我們當中還有叛徒，早就歸順了墨夷。”
“在沒揪出那個人之前，這個法子會不會冒險了？”
“如今還有別的辦法？”白梵嗓音沙啞，透著嘲諷：“且走一步看一步。”
“大家都等著了，別的話等結束后再說，緊要關頭，那叛徒未必不會暴露。”
云晚意垂著眼眸，應了一聲。
他們二人進門時，其他人早就落座了。
常景棣并未坐在主位，戚天圣和莫斐的輩分高，他們一左一右居中。
緊隨其后的是幾個宮主門主，其他人則是依次而坐。
“哎呀，你終于來了。”清云看到云晚意，趕緊站起來，指著身邊的空位置：“來來來，專門給你留的。”
青素白了他一眼：“哼，你倒是會獻殷勤。”
“嘶，之前怎么沒發現你話這么多？”清云不耐煩的白了青素一眼，哼了一聲：“殷不殷勤也不是對你獻的，要你管？”
眼瞧著這倆人又要吵起來，云晚意趕緊上前，道：“多謝門主好意，不過我夫君身邊還空著。”
青素右手邊是常景棣，常景棣整個人遠離青素傾斜，而那旁邊整好給云晚意留著。
云晚意坐在常景棣身邊，清云旁邊的位置自然就成了白梵的。
不知道為何，白梵剛坐下，清云就打了個冷顫，似乎被凍到了一樣。
青素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不屑冷嗤：“也就那點出息。”
“小丫頭，你怎么說話的？”清云自覺丟了面子，聲音提高了些許：“若你青城宗的宗主還在，都要管我叫一聲師兄。”
“你這小輩，竟敢對我這個態度，真是世風日下啊。”
莫斐無奈的盯著幾人，嘆道：“你們消停些吧，現在可不是爭執無關緊要的時候。”
“墨夷的封印沖破勢在必行，一旦他重新出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對我們而言乃是天大的災難！”
這時，沒怎么說過話的紫羽宮宮主凌霄出聲道：“我看未必有莫宗主說的這般嚴重。”
“雖然千年前墨夷勢如破竹，血濺所有山門，可那是鼎盛時期的魔君。”
“姮晚少宗主和他同歸于盡，在他最虛弱的時又被咱們聯手鎮壓，那封魔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不信墨夷的殘魂剩魄在陣法中消磨千年，一出來就有毀天滅地的本事！”
莫斐蹙著眉，想說什么，但看大家都沉默，他也只能將話咽進去。
這時，戚天圣接過話，道：“我覺得莫宗主的擔憂是對的，墨夷雖然只是殘魂剩魄，可他身邊有很多人幫忙。”
“就連我們當中都有他的眼線，切莫掉以輕心，這一回沒人以血誅魔了！”
凌霄乃是他們當中最年輕的山門之主，年輕氣盛不服輸，聞言聲音冷了下來：“莫宗主，戚宗主，還沒開始呢。”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咱們也沒必要坐在這商議了，直接對那魔君俯首稱臣，多好？”
“凌宮主。”坐在他身邊的無山門少主林星河頓了頓，輕聲道：“咱們聚在一起，只是為墨夷。”
“各抒己見沒什么不好，沒必要一出口就帶著戾氣。”
凌霄瞇著眼，視線從在座的眾人身上掠過，毫不留情道：“大家都是千年前僥幸活下來的。”
“這些年吃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各自清楚，沒有戾氣難道要我以德報怨，面對一個殘魂，難道還要畏手畏腳？”
林星河眉頭蹙的更緊了，他不想和凌霄爭執，眼神不由自主的朝其他人看去。
凌霄實在跟個刺頭兒一樣，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是沒人開口接茬。
云晚意剛要圓場，常景棣站起來，對眾人道：“魔君若是不可怕的話，他就不可能沖破封印。”
“凌宮主，就事論事，墨夷以殘魂剩魄號令眾人，便是那堅不可摧的三界六道的通道，都有人為他去破壞。”
“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墨夷的可怕嗎，你輕敵，只會讓千年前的悲劇重演！”
莫斐這才接過話，道：“帝少宗主說的沒說，墨夷的殘魂剩魄足以號令妖魔。”
“此前我已經查清，當年沉龍寺底下鎮壓的惡龍一直蟄伏在暗處，你們瞧瞧這天氣。”
“接連兩個多月的陰雨連綿，時不時還夾雜著大暴雨，便是那惡龍的手筆！”
莫斐說到這，衡陽宗長老肖長義忍不住打斷道：“不僅僅是沉龍寺底下的惡龍。”
“據我所知，還有當年沉淵之下的蛟龍，也在墨夷的掌控中。”
這話一出，屋內再度陷入沉默。
若說那惡龍可怕，蛟龍比惡龍厲害十倍！
沉淵之下的那頭蛟龍大有來歷，相傳他乃龍族族君和妖后私通之物，亦正亦邪，非妖非神，野心極大。
云晚意沉沉嘆道：“就在你們來之前，沉龍寺的閑空大師已經死在了惡龍爪下。”
“我們幾人在沄溪鎮相遇，那惡龍現身，閑空大師身為沉龍寺的住持，想將惡龍擒獲。”
“可到底因為輪回而不敵，被它的劇毒黏液所傷。”
云晚意一口氣將閑空大師的遭遇說完，無奈道：“如今我們完全處于下風。”
“什么？”肖長義一楞，先一步道：“閑空大師已經隕落，那惡龍豈不是徹底沒了對手？！”
“是啊。”清云終于收起臉色，沉聲道：“那條惡龍，當年便是沉龍寺擒獲鎮壓，沉龍寺也因此得名。”
“既然和你們說的一樣嚴重，還差一條惡龍？”凌霄瞧著大家萎靡悲傷的模樣，凝神問道。
“一會兒惡龍可怕，一會兒蛟龍可怕，你們今晚到底是來做什么的，表彰墨夷厲害，夸他的幫手多，贊那些個幫手厲害？”
每次凌霄開口，都會讓原本就沉郁的氣氛再度低幾分。
林星河弱弱開口：“凌宮主，大家說的也是實話，墨夷謀劃千年，我們面對的問題的確棘手。”
“你也別給大家潑冷水了，誰都在想如何才能解決墨夷這個禍害，而能克制惡龍的只有陰陽鏡。”
“閑空大師隕落，他的法器也沒了，光是惡龍就足夠我們喝一壺。”
凌霄還打算反駁，云晚意搖頭，輕聲道：“閑空大師引爆自身之前，將陰陽鏡給我了。”
“這個倒是不用擔心，不過，凌宮主的話雖難聽，卻也有幾分道理。”
“墨夷幫手多，咱們人也不少，只要齊心協力未必沒把握，你們來之前，我們曾見過墨夷身邊的人，也是老熟人。”
“若你們今晚不現身，我們有個最笨的辦法。”
說到這，云晚意朝常景棣看去。
其他人不明白她說著計劃，忽然間停頓是因為什么，也隨著她看向常景棣。
常景棣感受到大家的目光，微微蹙眉，凝神道：“我父親的元神，在墨夷手中。”
“什么？”戚天圣一頓，疑惑道：“帝少宗主，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們曾親眼見證他被封印。”
“若當時帝老宗主的元神在墨夷魂魄里，我們怎么可能沒任何發現？”
當初參與封印的，不僅有戚天圣，還有肖長義和莫斐。
兩人紛紛應和，覺得完全不可能。
常景棣也多希望是弄錯了，他苦笑著道：“那是我親爹，怎么可能弄錯？”
“況且此前，我和他見過面，他……唉！”
“元神隨著墨夷千年。”青素已經猜到了他沒說完的話：“帝少宗主欲言又止，難道帝老宗主歸順了墨夷？！”
常景棣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屋內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戚天圣率先驚道：“這，這，如此重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說！”
其他人看常景棣的眼神也變了。
帝轅地位超群，德高望重，了解所有宗門。
他又是帝諶的父親，歸順墨夷的后果實在嚴重，大家連帶對帝諶的信任瞬間崩塌，不復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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