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景棣青素二人，幾乎和白梵幾人同時抵達北山觀后山。
但，他們趕去時，早就沒了惡龍蹤跡。
云晚意大著肚子站在山頂，呼嘯而過的山風，吹起她的衣角。
黑色的長發隨風卷在臉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迎面吹來的山風中，還夾帶著不屬于這里的腥臭味。
一眼看去，地面上的積雪依舊，淺黃色的黏液十分顯眼。
甚至那棵赤木之下，還能看到惡龍存在過的痕跡！
幾人都知道云晚意經歷過輪回，又懷著身孕，單槍匹馬不可能是惡龍的對手。
可眼下，惡龍的的確確不在了。
那一瞬，趕來的幾人惶恐的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打破寧靜。
“晚晚！”
“小晚。”
沉靜片刻后，常景棣和白梵同時開口。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了對方一眼，又不約而同拔腿朝云晚意身邊趕去。
到底是常景棣先抵達，他慌張拉起云晚意的手，緊張的上下打量：“晚晚，你怎么樣，有沒有哪里受傷？”
白梵往前一步，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又止住了腳步。
云晚意面上不帶任何表情，話也十分平靜：“我沒事。”
常景棣沒在云晚意身上發現受傷的痕跡，卻見她這個態度實在不對，小心翼翼問道：“你將惡龍趕走了嗎？”
“對。”云晚意抽出手，道：“你們怎么都來了？”
“不放心你。”白梵接過話，道：“我們都聽到了惡龍的咆哮聲，擔心你和戚宗主兩人搞不定，所以才上山來。”
“對了，怎么只見你，沒看到戚宗主？”
“我讓戚宗主去北山觀正殿了。”云晚意目光越過他們二人，看向不遠處的其他人。
目光觸及青素，云晚意臉色猛然一變，終于有了表情：“怎么她也在？！”
青素滿是笑意，緩緩靠近：“我當然來關心你啊，沒想到你還真有些本事，連惡龍都能趕走。”
云晚意眼眸微瞇，針鋒相對道：“你只怕是來看笑話的，青素，既已經成魔，就該行事低調！”
說話間，她轉向其他人，冷笑道：“你們都瞎了嗎，我們和魔物勢不兩立，青素入魔了，你們還不動手？”
清云和凌霄對視一眼，再看緩緩朝云晚意走去的青素，不知道該動手還是不動手。
青素隱藏的很好，他們才剛碰上，又擔心云晚意和那惡龍，沒注意到青素入魔了！
不等幾人反應，青素夸張的捂著嘴，驚嘆道：“姮晚，你怎么還有兩幅面孔呢？”
“我的確入魔了，但你面前的帝諶也是魔物，怎么不見你動手，還跟他親昵的拉著手呢！”
清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青素，你當真入魔了？”
“當真。”青素冷哼一聲，索性釋放出身上的魔氣：“我可不像姮晚虛偽，一邊放不下帝諶，一邊又要誅魔。”
“我喜歡帝諶，也尊重他任何決定，既然你們容不下我，我投靠帝諶有什么不對？”
凌霄蹙著眉，不解道：“帝諶選擇魔道，皆是因為帝老宗主入魔了，你跟著胡鬧什么？”
“難道你忘了青城宗上下那么多條人命，忘了千年前無數宗門死于魔物之手？”
提及青城宗，青素眼底有怨毒和恨一閃而過。
但也只是一瞬，那些情緒就蕩然無存。
青素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天下之亂，宗門勢力還有你們男人全都束手無策，為何要我這個弱女子來扛？”
“凌霄，你說的輕巧，不也站在這兒毫無沒辦法嗎？”
凌霄的臉色猛然一變：“可我沒入魔，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哪怕將來有一日死在魔物手中，我拼命反抗過，不后悔。”
“倒是你，你對得起以生命靈魂保住你的同門師兄妹和師父，又對得起我們這些人？”
青素嫵媚的臉上掛滿嘲諷，好笑道：“師父連帶師兄妹們早就死了，死在墨夷手中！”
“他們的肉身連帶魂魄一丁點也沒剩下，我對不對得起，他們都不知道。”
“何況，他們當初舍身救我，難道不是為了讓我活下來，如今的我也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罷了，是不是魔沒關系！”
“我的師父乃至同門師兄弟姐妹，都會理解我的！”
凌霄聽到這番謬論，臉已經黑的不成樣子了，雙拳緊握，眼瞧著就要動手。
清云嘆了一聲，悲憫道：“青素，我們都一樣和魔物有血海深仇，大家都在想辦法，你何必想的這么極端？”
“趕緊懸崖勒馬吧，我們好歹也算曾經同仇敵愾，實在不想看到將來兵戈相向的一日。”
青素又一次笑了起來。
這回，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們這些人還真是道貌岸然啊，不是你們逼我走的嗎？”
“我只不過跟你們提了我的懷疑，就被你們和姮晚一起逼走，現在來勸我，已經遲了！”
清云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嗎？”云晚意接過話，沉聲道：“青素，對我朋友無禮的人是你。”
“他們什么也沒做錯，想要個道歉罷了，你知錯不改，一錯再錯，我們跟你的確不是同一類人！”
青素還要辯駁，常景棣先一步打斷，呵道：“青素，注意你的身份！”
“好好好，帝諶，你到現在還護著她！”青素怒極反笑，氣的心口上下起伏：“是我不值！”
“你就沉溺在她的美人計里面吧，她從一開始，就只是想通過你去對付帝老宗主！”
說完后，青素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清云趕緊道：“我去追她，不能讓她繼續錯下去了。”
“你追她做什么，都已經入魔了，下次見到動手就是。”凌霄不贊同，道：“再說青素心里有恨，還有帝諶，可不稀罕你多此一舉。”
清云嘆了一聲，不忍心道：“青素這些恨意，說實話也有我們的原因。”
“當時若我們能勸一勸，說不定現在的她不會成為魔，我去看看她，保不齊能將她救回來。”
凌霄按了按眉心，不耐道：“你愛管閑事就去吧，我不攔著你！”
清云這才追出去。
等他走后，凌霄疑惑道：“姮晚，我們的確聽到了惡龍的吼叫，怎么來的時候不見它了？”
“以你現在的本事，只怕不足以殺死惡龍吧？”
云晚意拿出陰陽鏡，道：“因為這個，我知道惡龍也許會現身，一直隨身帶著，沒想到真的看到它了。”
白梵瞧著她手中的陰陽鏡，瞇著眼道：“閑空大師的陰陽鏡，你怎么會驅使？”
“當然是閑空大師教我的。”云晚意沒有過多解釋：“只可惜，大師自己被惡龍埋伏，中了它的毒。”
聞言，凌霄更是懷疑：“那惡龍在沉龍寺千年，閑空大師身為沉龍寺的住持，對惡龍十分了解。”
“而陰陽鏡更是閑空大師的東西，他都沒法殺了惡龍，怎么到你手里，輕易就把惡龍殺了？”
云晚意一笑：“我什么時候說殺了惡龍，只是利用陰陽鏡將它趕走罷了。”
“那豈不是放虎歸山？”凌霄神色更顯難看：“姮晚，你最近辦事也太草率了。”
“好不容易看到惡龍的蹤跡，又讓它給跑了，要是接著下毒雨，我們連大門都出不去，更不用說對付魔物了！”
“凌宮主別著急。”白梵打著圓場，道：“先聽姮晚怎么說，畢竟我們大家都沒見過惡龍。”
“姮晚是聰明人，它趕走惡龍的同時，肯定已經仔細觀察過了。”
凌霄蹙著眉，煩躁的抓了把腦袋：“算了算了，你們說吧。”
白梵看向云晚意，問道：“那惡龍長什么樣，它究竟有多厲害？”
“身形巨大，通體漆黑，頭頂長著兩個角，看上去兇惡的很。”云晚意微微歪頭，回想著惡龍的樣子。
“至于它多厲害，我也說不清楚。”
凌霄本來沒打算插話，聞言哼了一聲：“姮晚，你到底在搞什么，該不會專門瞞著我們吧？”
說話間，他瞥了眼一旁的常景棣：“你們夫妻，一個成魔，一個鬼祟，可別把我們這些人當成傻子。”
“到時候來個里應外合，徹頭徹尾的背叛！”
他們都沒對常景棣出手，并非還顧著之前的情誼，實在是因為帝轅的神魔之軀！
在帝轅沒死之前，動帝諶不是聰明之舉，何況動了帝諶也沒用。
但，不動他，不代表他們心里沒有怨言，帝諶還是在大家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背叛，將大家當了一回傻子！。
常景棣睨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道：“我背叛大家，實乃身不由已，姮晚可不會背叛！”
“我們見面的這幾次都在勸姮晚跟我一起，可惜她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你們。”
“我也相信姮晚。”白梵頓了頓，轉向云晚意道：“你接著往下說。”
云晚意點點頭，道：“我并不是有有意隱瞞，那惡龍見到陰陽鏡后十分懼怕，還沒過幾招就逃走了。”
“我也想知道它的實力，可沒機會。”
凌霄聽著，越發覺得可疑：“不是，陰陽鏡一開始在閑空大師身上，惡龍沒有害怕，還將大師害成了那樣。”
“怎么到了你這兒，萬事都有了例外？”
“夠了，凌霄！”常景棣壓著的火氣再也忍不住了：“你到底在懷疑什么，晚晚怎么會說謊？”
“惡龍襲擊閑空大師十分突然，閑空大師壓根沒有防備，來不及拿出陰陽鏡。”
“這一次晚晚準備周全，沒有受傷難道也是一種錯？”
凌霄沉著臉，一甩衣袖，道：“好好好，我現在什么都問不得了，哪怕知道事情蹊蹺，也不能過問。”
“否則你們就是各種大帽子扣上，既然這樣，你們好好商量吧，還有，帝諶，你已經成魔。”
“我現在不對你動手，是因為你有個好老子，可不是忌憚你，你在姮晚身邊，我們才多加懷疑姮晚！”
不等常景棣反駁，凌霄一閃身，也離開了原地。
白梵神色不明，盯著常景棣道：“帝諶，你維護晚晚沒錯，可凌霄說的也是實話。”
“既已成魔，還在小晚身邊糾纏，別人也的確會因為你而懷疑她。”
常景棣垂下眼眸，輕聲道：“我只是放心不下她和孩子……”
“越是為了她好，越要遠離。”白梵冷聲提醒：“小晚受苦的這千年，皆是因魔物而起。”
“你成魔了，站在她身邊一刻她要難受一刻，甚至因為是你的關系，她更加難過。”
“帝諶，人各有選擇，你選擇帝老宗主，選擇墨夷和魔道，我們沒有怪你。”
白梵的神色越發冰冷：“但，你不是小孩子了，魚和熊掌從來都不可兼得。”
“總不能既要魔物，又要姮晚，還要大家不怪你，姮晚身邊有我們這些人就夠了！”
常景棣一下子矮了很多似的，佝僂著身子，不知道作何回答。
云晚意沉默的站在一旁，并沒有為他解圍的打算。
沉默一瞬后，白梵和常景棣的聲音再度同時響起。
“你走吧，這里不需要你。”
“我再和晚晚說幾句話就走。”
白梵神色復雜，盯著常景棣的臉，道：“帝諶，我給你半炷香的時間，這一次之后，別再來煩小晚。”
“另外，既是魔物，我們再見就是敵人，我不會留情的，你好自為之！”
白梵說完，又看了眼云晚意，語氣溫和了些：“我去觀內找戚宗主，等一會來接你。”
云晚意點了點頭。
山頂一下清凈了，只剩下他們兩人。
風還在呼嘯，常景棣的聲音很低，剛起，就似乎被風吹散了。
“晚晚，我從來都沒背叛你，也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話虛虛渺渺的落在云晚意耳邊，尚未停留已然消失。
云晚意勾了勾嘴角，抬眸和他四目相對：“你當真不曾騙過我？”
“當真！”常景棣鄭重其事的舉起手，發誓道：“我沒有騙過你！”
“那就好。”云晚意避開他灼熱的視線，道：“凌霄和白梵說的有道理。”
“你我的計劃不可能讓別人知曉，所以在他們眼中，你的確是選擇帝轅和墨夷的背叛者。”
“我們還是少見面為好，對你，對我，甚至對我們整個計劃都好。”
她的話在情在理，一切以大局為重。
可不知道為何，常景棣聽著只覺得心口沉悶，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離他而去。
常景棣惶然不安，拉著云晚意的手，道：“晚晚，我是不是做錯什么，惹你不開心了？”
“是不是因為青素？”他連忙解釋道：“我從來都不想接納青素，是因為你說需要報復。”
“我甚至想殺了她，但她用你的事威脅，我不得不先忍著，但你相信我，我從未讓她沾邊，更沒給她好臉色！”
云晚意笑了笑：“青素的事的確是我讓你做的，也不會因此而疏遠你。”
“那是什么原因？”常景棣痛聲道：“別說你對我沒有芥蒂，你對我從來沒有這般冷淡過！”
云晚意緩緩掙開他的手，道：“難道我不能有不開心的時候，一定要因為你才能有喜怒哀樂？”
常景棣更覺惶恐：“晚晚，我不是那個意思……”
“越解釋越亂。”云晚意垂著眼眸，輕聲道：“還是說正事吧，你最近有新的發現嗎，帝轅和墨夷有沒有其他動作？”
常景棣看著她淡漠的樣子，心如刀割。
可正如云晚意所言，很多事越去解釋，越難以解釋清楚。
等墨夷和帝轅的事情解決，兩人之間的隔閡和其他人的誤解都會消失。
到時候不用解釋什么，自然能恢復到從前了。
常景棣如此想著，深吸一口氣，忍住多余的情緒道：“墨夷到現在沒現身，我懷疑他一直在陣眼附近。”
“而且，今日帝轅讓我出來前，說最多七日魔君就能出來，時間和菩涵說的對不上。”
“青素多嘴問了一句原因，帝轅解釋是障眼法，所以墨夷破陣的時間，一定會有變化。”
云晚意沉吟片刻，分析道：“也就是說，菩涵說的十五日，帝轅說的七日，都有可能是假的？！”
常景棣點頭，叮囑道：“墨夷幾日前妄圖沖破陣眼，他定然有咱們不知道的秘密。”
“我想辦法在明日見一面墨夷，若有情況，我會通知你。”
云晚意打量著常景棣，不贊同這個提議：“你周身魔氣全靠輕語遮掩，能瞞得住帝轅，卻不一定能瞞住墨夷。”
“不如，讓青素去見墨夷。”
“什么？”常景棣瞇著眼，壓低聲音疑惑道：“為何要她去？”
“難道你和她，當真還有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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