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中心的易晚目不斜視往前。
那些難聽的嘲諷落在耳中，她像是聽不到一樣，帶著婢子坐到屬于望鶴門的地方。
她能淡然處之，不代表身邊的人能忍受。
跟在身側的婢子白術忍不住道：“小姐，您脾氣太好了，好歹是望鶴門的千金小姐，怎能讓他們如此貶低！”
易晚神色間是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平靜，朱唇微啟，毫無波瀾：“嘴長在人家身上，難道你能將人全部毒啞？”
“再說每次如此，翻來覆去都是那些話，也沒必要搭理，要做，就用本事服人！”
“小姐！”白術低著頭，憤憤道：“我是為您打抱不平，您就是性子太好，才叫這些人什么都敢說！”
“白術，你若真為小姐好，就少說幾句。”另一個婢子蒼術小聲提醒道：“小姐出門前曾再三叮囑。”
“靈仙山人多眼雜，行事必要小心謹慎，切莫徒惹事端鬧出更多的笑話，何況，二小姐和少爺也來了。”
“人家巴望不得小姐出丑，斷了門主最后那點子情誼，你難道要小姐給他們制造機會？”
提及二小姐易雅蘭和少爺易長赫，白術終于不情不愿的閉了嘴。
易晚垂下眼眸，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痛楚。
這些年，易晚不僅在外邊遭受流言蜚語，在望鶴門也沒外人說的那么好過。
她是望鶴門門主易峰和原配夫人云氏所出，可惜云氏福薄命淺，生她后三個月就撒手人寰。
半年后易峰另娶，娶的還是大宗門逍遙宗的嫡次女林中月。
林中月次年誕下雙生子，女兒便是蒼術口中的二小姐易雅蘭，兒子則是易峰膝下唯一的男丁易長赫。
和易晚不同的是，易雅蘭和易長赫兄妹的天資不錯，只比她小一歲半，卻早在修為上超過了她。
若非當初云氏生產時天生異象，百鳥朝賀萬花遍開，朝霞在天邊燒的火紅一片，出現難得的祥瑞。
加上云氏斷氣前曾以言靈術逼著易峰對易晚好，現在的易晚，只怕早就被易峰放棄千百回了。
饒是如此，今日靈仙山內的萬總之首靈仙宗招收弟子，也是易峰給她最后的機會。
易峰還指望從他們兄妹中培養出一個繼承人，宗門還要發揚光大，實在不能在易晚這兒耽擱！
蒼術看到易晚失神，趕緊輕聲安慰道：“小姐也別難過，門主只要求您過了試煉石，沒要您一定被靈仙宗招錄。”
“是啊是啊。”白術意識到說錯話了，趕緊補救：“再說了，其他宗門也就算了，靈仙山為萬宗之屬，其中的靈仙宗更是宗門之首。”
“他們每次選拔極為苛刻，只要各大宗門里的拔尖之人，還得是天資聰慧靈脈強大，整個大陸也找不出幾個。”
蒼術看到遠處走來的人，拼命給白術使眼色。
可惜白術沒看懂，依然喋喋不休：“您就放心，門主疼愛您，不會真的為難您的。”
易晚抿了抿嘴，剛要說話，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大姐，白術說的沒錯。”
“便是你今日再度失敗，爹爹也不會怪你的，盡力就好！”
說話的人，正是望鶴門二小姐易雅蘭，她身邊還站著易長赫。
易晚蹙著眉，沒有答話。
易長赫冷哼一聲：“妹妹，她一直端著原配長女的架子，清高孤傲，哪里需要別人寬慰？”
“何況失敗了這么多次，她早就習慣了，就是可惜我們宗門那些個好東西，喂給看門的大黃，都比浪費了強！”
“哎呀，哥哥你別這么說，姐姐也不想這樣的。”易雅蘭嗔怪的看了眼易長赫，輕快的朝易晚靠近。
比起性子沉穩如水的易晚，易雅蘭活潑天真十分開朗，如一朵開的正盛的太陽花，一看就是林中月和易峰嬌養出來的寶貝。
她絲毫沒有易長赫的陰陽怪氣，坐在易晚身邊：“姐姐，哥哥也是為宗門著急，他說話就這樣，你別生氣。”
“我沒有。”易晚神色淡淡，一句說完，不再開口。
易長赫完全不像林中月和易雅蘭，他莽撞粗魯，說話做事不經腦子，早就明里暗里不知道說過易晚多少次。
易晚懶得計較，也不屑和他爭執，讓外人看笑話。
易雅蘭也習慣了易晚清冷的性子，自顧端起茶杯，壓著興奮道：“姐姐，你知不知道，今天靈仙宗的老祖宗會出現。”
聞言，易晚終于看了她一眼：“什么？”
“你不知道嗎？”易雅蘭滿是向往：“靈仙宗的開山老祖啊，活了千年了！”
“傳聞他早就渡劫飛升，只是不屑于上九重天，所以留在了咱們這兒。”
“可惜，他一閉關就是大幾百年，爹爹都不曾見過他呢。”
易晚表情略顯奇怪，照說這么大的事，這些等的無聊的人應該早就議論開了。
可她來了這么久，那些無聊的人說起過各種八卦陰私，連她都被議論了一番，就是沒提起過此事。
易雅蘭像是看出易晚的疑惑，湊到她耳邊，聲音又壓了壓：“姐姐是不是奇怪我怎么知曉的？”
不等易晚搭話，她自顧自揭曉了答案：“當然是我外祖說的，逍遙宗僅次于靈仙宗。”
“我姨母又在靈仙宗當長老夫人，自然比誰的消息都靈通，而且那位老祖宗，這一次會選一名弟子作為親傳呢！”
說到這，易雅蘭雙手合十，祈求道：“啊！要是那位老祖宗能看中我，收我為徒就好了！”
易晚看著活潑無害的易雅蘭，心中再度嘆了一聲，垂眸盯著自己的雙手。
她從小天資還算不錯，可不知道為何，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靈脈竟然一點點消失。
無數的丹藥下去，依舊毫無起色。
尤其是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試煉石帶來的壓力，她每晚都會做相同的怪夢。
夢里，她似乎是另一個人，每每夢醒，卻又記不得夢中情節。
恍惚之下，能保住最后的臉面已經是阿彌陀佛了，更不奢望做什么老祖宗的弟子。
正想著，人群再一次騷動起來——兩年一次的弟子招收大會，正式開始了。
靈仙宗作為萬總之首，自然由他們主持。
這一次靈仙宗比以往陣仗都大。
不僅八大長老一個不落，連久未露面的大祭司，還有宗門長老云振天也出現了！
底下眾人既是惶恐又是好奇，當然也有和易雅蘭一樣知道內情的，紛紛翹首張望，期盼看到那位傳言中的老祖宗。
可惜，老祖宗并未出現。
靈仙宗派出來人冠冕堂皇介紹了一番，和往年的流程一樣，終于拿出試煉石。
這試煉石乃是靈仙山之物，只需要將手搭上去便能測出資質，按照紅橙黃綠青藍紫，分為七個等級。
紅為最佳，紫為最弱。
其中每一級，又從高到低分為一二三個等級。
排名越前的宗門弟子，越是能入靈仙宗的眼，沒被挑中的人回到自己宗門繼續修煉。
宗門之外的人試煉，則是被各大宗門挑選為弟子，越厲害越能被大宗挑中。
易晚一共來過四回，每一次都是紫二，不僅是宗門弟子里最差的，幾乎也是修煉者里面最低的！
試煉石一出，所有人都無心其他，緊張的盯著那塊幾乎能定生死的巨石。
對自己實力很自信的人，紛紛上前，已經開始了測試。
“逍遙宗大弟子陳耀，綠三！”
“逍遙宗二嫡子元聘婷，青一！”
“五蘊宗少宗主趙澤海，青一！”
“鳴空山二弟子錢如輝，青二！”
“……”
試煉石旁，靈仙宗的人大聲通報著結果。
終于，各大宗門拔高的弟子一一測試完了。
易雅蘭起身，想拉著易晚一塊兒去：“姐姐，是好是壞總要拿經歷一遭，咱們也去吧。”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易晚雙手交疊緊握，還是沒下定決心：“你先去，我再等等。”
這一次要還是不成，她真的只能聽從父親的安排，嫁去其他大宗門聯姻，為望鶴門帶來好處了！
“哼，等到最后不還是那個結果。”易長赫不屑的瞇著眼，道：“不過晚一點測試，也就晚一點淪為笑柄談資！”
易晚終于抬眸，視線冰冷的掃過易長赫：“你吃了逍遙宗那么多靈丹妙藥，還得逍遙宗宗主親自指導，依舊比不上逍遙宗最差的弟子。”
“那些人同樣議論譏諷你，沒必要在我這兒張牙舞爪！”
易長赫惱羞成怒，還要反駁，易雅蘭趕緊打著圓場，拉著他走了。
他們兄妹，一個是青三，一個是藍一，比易晚這個紫二要多出四個等級。
短短四級，恍若一道鴻溝。
終于，輪到易晚了。
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有同情，有奚落，有好奇，也有譏誚。
她一身白裙，纖塵不染，頂著各種視線一步步邁向試煉石。
就在纖手即將碰到試煉石的那一瞬，門口忽然有使者高聲通報。
“老祖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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