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鋼鐵黎明 > 第27章、登山
  北緯41°,鶴山,琴湖。

  四月,谷雨節氣,此刻,暴雪!

  上百盞大功率的探照燈刺透紛揚雪幕,盡皆驅逐這片絕地中任何意義的黑暗。身著重型氣密防化服的士兵們牽著混血軍犬巡邏于湖岸。夜空之上,數架武直逆卷叢云飛過,機翼下掛有4枚“斬鮫”式獵獸導彈與兩具32聯裝火箭巢,機首搭載一門23mm鏈式機炮,疊在一起,這就是能把神靈從天國寶座轟下來的偉力!

  “山文甲”撕開的湖面裂隙早已凍結成片,然而急降的水位和瑩綠的湖泥在昭示著寧靜后的暴動,是的,步兵們正穿梭往來湖面,執行既定計劃。

  極光飄帶浮現于湖畔之上,絢麗難言,氣溫緊隨驟降,仿佛北極圈南移到此處,但一湖之隔,處在外圍的士兵們是春季應有的外套長褲三件套,而非內圍的御寒七件套。

  涉高濃度輻射湖水而行的士兵們身著“玄龜”式重型外骨骼,全封閉裝甲和強大出力令他們成為了真正的“鐵人”,油潭狀的稠泥無法阻滯他們迅速移動。

  士兵們井然有序地作業,一隊人突擊前進,借著武直的彈幕掩護,沖破了湖妖造成的海市蜃樓。貼近到湖妖側后,另一隊工兵持高壓水管噴射出淡粉色水柱,澆在湖妖身上便像是一盆滾油灼過。

  雖然湖妖慘嚎連連,與淡粉色水柱接觸的肢體冒出縷縷青煙,奇怪的是皮膚仍完好無損。

  士兵對湖妖的高頻嘶嚎無動于衷,待湖妖掙扎到筋疲力竭,工兵們便真正開始放手施為,一部分人對湖妖進行液氮速凍,往呼吸孔注射凝血劑和鎮靜劑,這樣會降低住湖妖極其旺盛的新陳代謝,從而抑制住湖妖的軀干臟器分泌幻覺物質。

  這頭可怖且細長無比的七鰓鰻狀生物逐漸喪失了生命體征,但越是這樣,就越有可能是假死前的掩藏,“小白龍”執行了無數次剿滅行動,血與火,鋼鐵與皮肉,教訓就是:

  決不動搖,決不松懈,我們是,白龍!

  一架武直懸停在湖妖上方,監視著這頭怪物,膽敢有異動,復興軍寧愿放這頭成年湖妖不要,也不容許這頭卑賤的畜牲再興風作浪,這里是聯盟的國土!不是黑暗種恣意的獵場!

  嵌有鉛皮的工程吊機在外骨骼士兵的指引下,將銳利的倒鉤扎進了湖妖皮下,然后十幾名士兵推著湖妖的身軀開始旋轉,跟卷麻繩一樣卷成了一團,最后整個裝進織網里。

  于是,這頭能和主戰機甲一戰,水下情況還能造成點麻煩的黑暗種生物,就這么跟新年待宰豬玀一樣裝進了集裝箱。

  雙旋翼直升機飛走一架,天際間足有一個中隊的機群,其下都懸有一頭成年湖妖,滲透出的些許氣味,便叫地上的畸形種紅鬃腐狼嚇得屁滾尿流,恨不得鉆進老鼠窩里,躲開這群定期狩獵的“至高種”。

  人類,或許并不一定永遠都是最強悍的生物,但,永遠都是最高傲的生物。

  所有族群,都是人類的獵物。

  琴湖面積頗大,即便是盤旋中的武直也難以一時縱覽,但僅是一角,便能望見數以千計的軍士們,抓捕湖妖這樣的高危工作顯然由內圈的“小白龍”來完成,而圍繞湖畔進行樁基施工、鋪設管線的部隊也絕非泛泛之輩。

  除少數具有鮮明的黑白字樣臂章的“甲子”部隊后備兵外,大量戴有白底金緞、繡有鮮紅“2”數字的輕裝士兵才占據了人員的大多數。

  這些士兵的袖標不難辨認,首都軍區第2師,與第1、第3師一道拱衛首都龍山,是名副其實的天海御林軍,沒有最高統帥部的調令,沒人能指派這三個師的一兵一卒一甲。

  在甲子部隊的引導下,第2師的士兵們把電纜鋪遍了湖畔,電纜外包有抗干擾陶瓷護套,待電網鋪設完畢,運輸機空投下新的集裝箱。

  暴雪毫無停歇的跡象,倒春寒使得氣溫驟降到零下,隨機空降還有技師,這些人在電網的各個節點架設起了類似小型信號塔的裝置,略有不同的是,其頂端安置了一個喇叭狀圓盤,三個節點塔延伸出一個固定發射臺,此刻蓋有帆布,但陰影處,隱隱能辨認出一個反沖式三腔室制退器。

  這種器材,只出現于口徑超過128毫米的主炮上,然而現代主戰坦克基本不使用比較落伍的炮口制退器,自行火炮則使用單室制退器,即便是普遍加裝制退器的野戰加榴炮,也不會用三腔室這種以受力繁復、炮口揚塵巨大來換取最大化減輕后坐力的制退器。

  灰雪簌簌,灑落在守衛在發射臺邊的士兵肩上,把他們化成了一尊灰白的雕塑。

  營地里,在望遠鏡中默然注視一切的指揮官,點了一支煙,在裊裊升起的煙霧中,他翻開懷表表殼,時間在“滴答滴答”地流逝。

  軍靴踏過爛泥,未燃盡的煙頭按熄在鈦合金裝甲上,機甲的涂層倒影扭曲了所有人,它微微低頭,仿佛在閉目養神。

  ……

  地下,聯盟第071號防護工程“千山”,5區。

  迷宮式的石幔溶洞花費了“甲子”部隊近20分鐘,負傷者幾乎都被放棄了,融解消失于醉人夢幻的喀斯特地形里。

  輻射計數表終于開始回退,硬質地面重新回到腳下,無論是誰盡皆長呼了一口氣。

  而裝在醫療袋里的沈如松倒算是最輕松的那個了,氣息微弱但是平穩。在地下城生活了二十年,光照不足的蒼白臉龐,上地表服役幾個月曬成了健康的麥色,這下卻是慘白地驚人。

  速效凝血針固然抑制了沈如松繼續出血,不過先前他已喪失了太多,心臟跳動的速度仍在減緩,半休克狀態隨時會加深為休克,在這種情形下,沒人能夠施以援手。

  越過輻射猛烈能殺死畸形種的溶洞,最后幸存的“甲子”部隊終于趕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他們的腳步忽然不由得變慢了,疲憊有之、興奮有之、震撼有之、狂熱有之。

  “瞑目啊,喬老!我替您……看到了。”譚將軍放下肩上的沈如松,伸開雙臂,顫抖著步伐向前。他揭開了聚酯面具,寧靜而甜蜜的熏風拂到他密布老人斑的臉上。他解開了防護服,殘余的輻射在榨取他的生命,但將軍毫不在意。

  肅重的原野灰色將官服,勛略與綬帶昭示著將軍的一生,故顯寬大的下褲腿,猩紅的褲線沒進了長靴中。這是每一個復興軍將官的標準裝束,也會是他們戎馬一生的葬儀服。

  在毫無生氣的防化裝里,將軍瘦削的身軀迎著輝映著的光芒,踏上石階,就像衰朽的老人臥床病死前,看到了夢里的鐵馬冰河,終究化作了甲騎刀兵,旌旗獵獵,往復中原!

  在譚將軍身后,編制完好的實驗員們已開始工作,少數人收集測定“砂”區的土壤成分,盡可能地獲取這里的生物特征。

  尋到最早的建設遺址后,多數的實驗員進入其中,搶救傳輸這三十年來的監控數據,在深藏巖壁后的監控站里,他們成為了最后一批,真實窺見千山工程全貌一角的人。

  這里幾乎沒有輻射,所有指標正常,甚至宜居。這兒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石柱嶙峋精巧,勾勒出一個隱隱的蛇形圖案,夜明石、空長石揮灑著真實而又朦朧的淡光,將螺紋拱起的石筍臺照映地美若仙境。

  即便是溶洞的巖壁也絕非粗糙崎嶇的花崗巖,像是柔順的黑綢緞,點綴著白珍珠,恍如星辰,地下的星辰。

  直到有人割下夜空的一角!

  實驗員以金剛石材質的油鋸切割著巖壁,黑金色的汁液濺射出來,落在盾牌陣上腐蝕出觸目驚心的窟窿眼。

  這塊屬于未知生物的皮蛻收進了冷藏箱內,隨后,開始絞吸這覆蓋了整個巖壁的皮蛻中的髓血,所需時間并不要太長,大約12分鐘,但這里的海拔是負!地下數百米!留給他們撤出的時間又有多少!

  沿著螺紋石階向上攀登,輝光照耀著著將軍的銀絲灰發,軍靴下的鋼掌踏著溫潤的石階,絲絲震動。他一步一步走地緩慢且堅定,剎那間,三十年的煎熬與掙扎都隨風飄逝了,在短暫而又漫長的20分鐘里,他抬頭看過這座囚禁著鼉妖的輝煌囚室,作為無神論者,他從不相信神話傳說,他只是想起為復興,前赴后繼的前輩先烈。

  在石筍臺的最高點,他撫摸著表面冰涼,有著裂釉紋路的石蛋,冷血動物都以蛋生繁衍后代。一個結晶罷了,一個花費了三十年,用一座地下城才結出的希望。

  石蛋收進了液氮罐中,他不是馴獸師,也沒有興趣馴養一個黑暗種,既然完成計劃要用到這枚蛋,那就來吧。為了復興,一切手段都值得使用,都值得原諒。

  石蛋脫離開石筍臺的瞬間,將軍腳底下的震動愈發強烈,他目光沉沉,聽著巖壁外的湍流聲。

  漆黑的天幕在震顫,星子墜下,繁星墜落,銀河倒懸,強風陡然揚起了將軍的發絲。

  臂章是金紅的麥穗徽,將軍蔑然道:“來啊,這次,我帶了一支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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