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鋼鐵黎明 > 第120章、跟著我,進!
  緊急維修,強啟發動機,點火失敗,棄車。

  位置標記:北緯47度73分,經度128度92分。

  從找到的舊時代地圖來看,標記位置是一個40萬人口規模的縣城,但它卻完全不存在于復興軍的地圖上。因為全面核戰爭的原則是抹掉敵國的一切有生力量,故而此處與地表世界毫無二致,荒蕪、破敗、充滿輻射。即便是從高處俯瞰,也無非是廣袤無垠的雪原上一塊突兀的黑色污跡。若是學過戰前史,則會悲哀地發現,40萬人在那個輝煌年代,僅是一滴水珠之于大海,而今時今日,40萬人口容量以上的地下城,才十二座而已,已是一股溪流之于水塘。

  開戰日距今已過103年,昔日的絕大多數事物都在風化雨蝕中變作齏粉。核冬天在消逝,人們從壅塞憋悶的地下城回到地上,嘗試著重建先輩傳下的土地,期待著祖國重回昌盛的那一天。對于建設者而言,尋找任何可用的物資設備,與消滅任何敢于阻攔的敵人、生物具有同等重要性。于是,發掘戰前廢墟,帶回寶貴的科技與機械,成了復興軍的首要任務之一,這也是為什么,人們會來到這兒,困在這兒。1

  沈如松跳下傾斜的塔樓,回到地面,腳邊滿是畸形種的尸體,作為獵兵,他知道這些藍額油蛛全部被零號真菌寄生,這意味著隊伍付出了那么多代價卻最終空歡喜了一場,即便這里確實是座罕見的、狀況頗為不錯的戰前石油城市遺跡,但只要有一絲真菌感染的跡象,就絕對不能再有第二批人進入。

  前提是,他們能把消息傳回去。

  油蛛的節肢仍在蠕動,沈如松忽略掉,朝著遺跡外圍跑去。畸形種生命力無比旺盛,生前死后都具有強烈輻射,迫使他戴著全罩式防毒面具,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深窩眼。

  而他的氣密式防化服在早先的交戰中破損,底下的軍大衣的絨絮都溢了出來,一落地便被地上的蜘蛛黑血溶解,刺鼻的血氣會順著北風沿途擴散,不難想象那些頂級掠食者們在聞到這股味道后會作何反應。到那時,場面就不是僅靠他背后的74式12.7毫米口徑重槍管步槍應付得了了,況且他也剩不下幾個20發彈匣了

  作為獵兵,孤軍奮戰本是常態,畢竟剿滅變異獸和獵殺畸形種是兩個概念,然而這次他們脫離交通線太遠,距離鐵路有260公里之遙,而最近的哨站還要在這個數字上加上40公里。2

  遺跡外圍,人們在清掃臨時營地外的尸骸,不少人的外骨骼受創嚴重,所幸慣性機制能讓人不必費很大勁去邁步,這對于損失了雪地履帶車的獵兵來說非常重要。

  損毀的載具被卸下電瓶供外骨骼充電,沈如松找到了戴灰色圍巾的上尉,簡單敬禮,報告道:“信號被地磁干擾,波段很紊亂,我在制高點也發不出去訊息。”

  上尉呼出的白汽迅速凍成白霧,他露在外面的鬢發掛滿了霜,上尉沉默了會兒,“邦邦”地拍了拍沈如松肩膀,安慰道:“放心,松子,咱們這幾年遇到的難事哪個不比這次狠?問題不大。”

  問題不大。沈如松默念著,他沒有質疑上尉的話。

  在等待充電的間隙里,沈如松望著數公里外,通過目視增強儀,沈如松隱約望見那片黑潮勉強停在了河對岸,之所以用“勉強”一詞來形容,是因為遷徙中的行軍盔鼠族群絕不會停下。它們無非是稍微繞開了被爆破開那處冰面,尋找或制造一個渡河地點。但只要河面再次封凍,數以百萬計的鼠輩便會烏泱泱殺來,將一切啃噬殆盡。

  現在是零下十七攝氏度,下午四點零四,前有狼,后有虎。

  還沒有輪到他,電瓶就空了,排了挺久隊的獵兵們不發一言地散去,他們不想把力氣發泄在沒意義的地方,從小的義務教育和服役期間的殘酷戰斗鍛造出了他們的行事準則。也不需要長官額外發號施令,他們自己會根據條令做事。

  收拾裝備、帶上傷員、丟掉累贅,撤退。

  當最后一個獵兵回到營地時,第一名獵兵已經整裝待發。盡管指北針受到干擾,電子設備幾乎全部失靈。不過別說獵兵了,隨便一個在地表服役的聯盟公民,都精通在任何條件下辨清方向。

  沈如松用父親留給他的老式機械懷表,對準太陽,一邊輕輕哼著口訣歌,時針方向對準太陽,時針與12點刻度之間的角平分線指向即是南方。按照備用計劃,偏南方向大概50公里處,是一個物資儲備點。如果夜間天氣不很壞,沒有遭到襲擊,隊伍也必須連續行軍10個小時以上。

  但是,不同于如石英鐘一般人人各司其職的地下世界,地表世界永遠出乎于計劃意料之外。3

  獵兵們分作兩個扇形搜索隊列,狀況尚好的外骨骼則統一配給沒有負傷的獵兵,讓其作為前鋒和后衛。

  在反光異常劇烈的雪原上,充滿了視覺盲點。根據戰術操典,在平坦地形上失去載具屏衛后,部隊應即刻展開為扇形隊列,執行威力偵查,保護連接部并達到最高火力密度,以恐嚇潛在敵對生物,如若畸形種尾隨,則應誘使其進入包圍圈,集火,殲滅之。

  攻擊,突破,攻勢回旋,在復興軍的辭典里,其實不存在撤退這個字眼,稱呼為“防御性迂回”反而更恰當。

  “注意,盔鼠要過河了,檢查信息素噴灑,后隊加快,重復一遍……”沈如松在步話機中說道。

  沈如松踩在一個獵兵的肩膀上觀察,現在依靠不了無人機。他望到遺跡外的河面徹底化作墨色,遺跡內大量的血食會延滯盔鼠一段時間,但不會太久。盔鼠群本身同樣是其他掠食者的狩獵目標,萬物皆有天敵,偽裝信息素能騙過一時卻撐不了一世。

  想要壓制百萬級別的獸潮,必須動用旅級乃至師一級的重型單位,除了首都龍山、昌都、鳳林等地的地表部署區外,復興軍捉襟見肘的兵力根本不足以保護所有地表基地。

  沈如松握住氣壓傳感計,當前氣壓顯示為,冷高壓快到峰值了。他憂慮地看向天空,晶白的云層僵住不動,地平線盡頭的慘淡灰芒在昭示寒潮的提前到來。

  積雪叫人步伐蹣跚,幸存的工程師、輔助人員在艱難地拖著雪橇,上面載著千辛萬苦才收集到的資料,當進一步的丟棄命令下達時,有的重傷員寧愿同伴趁早結束他的痛苦,好用他的重量來換盡可能多的珍貴樣本。這些樣本來源于遺跡深深的淤泥下,包含了不少戰前菌株,研究這些自然條件下基因畸變的菌株,病理學家或許能尋找到生物異化脈絡的蛛絲馬跡,再反饋回抗菌疫苗的改進上,沒有什么比人類后輩健康繁衍更重要的了。

  對軍人而言,有太多事情,比生命重要。4

  一聲槍響,沈如松無言地扭過頭,手中的兵牌被風吹得叮當作響。他把手槍對向另一個準備赴死的測繪員,這是個和沈如松一樣年輕的青年。測繪員虛弱地抬起手,觸摸著防毒面具,示意幫他一把摘下來。

  測繪員貪婪地呼吸著清新卻有毒的空氣,這里的土壤沉積著巨量的銫-137、鈾-238等輻射性同位素,百年前的無數輪臟彈轟炸把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大毒坑。照耀到太陽光的那刻起,防毒面具便絕不能摘下。

  “空氣真好,蠻甜的。”測繪員感嘆道。“可惜肚子被抓爛了,抽不成煙了,唉,有點遺憾。”

  臨死的測繪員瞇著眼,端詳著沈如松,猶豫地問道:“啊,你叫那個……松子是吧?我認得你,前兩天我還看見你在看書,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沈如松點點頭,低頭摸出顆玻璃紙包裹的糖,剝開了遞到測繪員嘴里。

  測繪員咳嗽著側過身,牽動了腹部傷口,疼得他喘著粗氣,他滿嘴鮮血地哀求道:“哥啊,我知道不該這么說的,可是……能不能把我包里那本《海子的詩》帶走?里面寫了我一輩子的詩,求求你帶回去交給我女朋友,那都是寫給她看的,也只有她會記得我了。”

  沈如松動了動喉頭,重新點了支煙遞到測繪員的嘴邊,掰下了他的兵籍牌,咬著唇說道:“對不起,祖國會記住你的。”

  血濺紅了雪地,沈如松拿走了死者的濾毒芯和余下補給品,風中的冰屑吹打著他的面具,噼啪作響。5

  隊伍先是拋下了重傷員,然后集中掩埋紙質技術文檔,在夜幕降臨前,隊伍飽餐一頓,全員戴上夜視鏡,以繩索彼此串聯,防止在夜間行進時迷失方向。聯盟公民不準信教,但仍有人在小聲祈禱著,確實,此時此地,大家很需要運氣。

  黑夜籠罩,厲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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