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鋼鐵黎明 > 第146章、熟人
  一念及他那價值兩千二的腕表,縱然是在營房外頭吹了涼風,也沒讓沈如松腦袋清醒過來,又或許是他不想清醒,想放縱放縱。

  放縱又如何?基地空蕩蕩,他在延齊基地混了這么久,巡邏隊路線清楚,人也識得,憲兵有一個是一個全去了前線做戰地督查,就算剩了點兒人下來,碰見了還能如何他?他又不是出去炸軍火庫偷外骨骼,逮住了至多罵一頓,明早叫許博文來領人便是!

  丫的,今天小爺就出去蕩一圈!年少沒輕狂一次能叫年輕人,氣盛點!

  帶著一腔火和半腔酒意,沈如松頗有些跌跌撞撞地沖向越野泥道,在月夜下走到倒算穩當。

  靴子深一腳淺一腳踏過干涸皸裂開的泥地,今早才踩出來的腳印在月光下隱隱可見。沈如松想著早上越野跑的時候,個個武裝五公里跑都不費勁,再無剛下連隊時那股新兵蛋/子的稚嫩,甚至是一路上偶爾談笑兩句,喘著氣打算歇一歇時,嘿,已經跑完了。

  沈如松一邊嘀嘀咕咕罵著,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罵些什么,反正就是嘀咕嘴碎著,一支接一支抽煙,抽的飛快,泥道橫穿過去才多遠?不消一刻鐘功夫愣是給他消滅了七八支煙,白鳥煙可不是女士慢慢吸的細煙,是正兒八經的烤煙,三分之二根手指粗,標準厚度,又腥又辣。

  一開始抽白鳥煙的半大小子十有八九會被嗆得咳嗽,牡丹潤口是潤口,但太貴了真沒辦法天天抽,于是換回便宜些的熊貓。不過這幫半大小子最后十有八九都得去地表服役,還堅持抽熊貓的肯定是老兵大肆譏諷嘲笑的對象,說這小子連白鳥都馴不住,以后上戰場指定吃不住硝煙氣。不說別的,80式飛快連射爆出的火藥燃氣,味道臭得很。所以啊,一些傷殘了回地下城做軍訓教官的老兵,都愛唆使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抽白鳥。用他們說就是:“早抽早習慣炮彈味兒!多聞聞!長個子!”

  冷風呼呼往嘴里灌,一口煙嗆在嗓子里,弄得沈如松劇烈咳嗽起來,差點給他心肝肺都咳出來,他拼命“呼哧呼哧”著,想喝口水沒帶水壺,還好防毒面具筒一直帶著。路上看見個水潭,蹲下鞠水往過濾罩里舀,瞎喝了兩口涼水。

  緩上勁了,沈如松一屁股坐在水潭邊石頭上,幾口涼水和深夜冷風開始叫醒轉過來。意識到自己做什么的同時,冷汗就滲出來了。

  草?他在做什么?半夜偷跑?被人逮住誰聽解釋?一把扭進小黑屋對墻苦嗎?功沒撈著記過?

  一瞬間沈如松天人交戰起來,石頭變成了滾燙的火山巖,他就是被烤的那根烤腸。他剛往營房方向踏了一步,踏完了定住不動,頭望向燈影綽綽的輔助兵營地。不用說,又是一次思前想后。

  理智說,回頭是岸,懸崖勒馬不算遲,趁沒人看見早點回去吧。邪火勁裹挾著的感性說,去就去唄!這么多年,只聽說過鉆基建兵被窩被開除軍籍,沒聽說去輔助兵營地開除的!可能真和傳聞一樣,某些領導在里頭瀟灑快活,后面碰見了變相套套近乎?有句渾話這么講的,最鐵的關系啊,是一起扛過槍,一起玩過**,再說了,他又不是去酒后亂搞,是去找回自己的表!大不了不拿全兩千二了!還一千二給他!

  有時候面子這個東西,別人落了自己面子很難堪,自己落了自己面子更難堪。

  萬般心理匯聚起來,撐著沈如松往前一路走,雖然他已經知道即便去了也不會落得了什么好處,心里仍是抱著一絲希冀,如果真把表拿回來了呢?

  至于拿回來以后?去他的,到了再說!

  躲過基地圍墻探照燈,迷彩服擦著光亮了也可以借著大八葉折線偽裝擋過去,一路有驚無險到了輔助兵營地門口。

  當時捆楊旗、劉子旭二人的樹依然立在原地,幾百米范圍內偏偏就這兩棵樹,很有些相依為命的意味。

  沈如松回想著這些天聽來的所謂“黑話、黑路”,曉得這兩棵樹指向的營地正門口夜間不能走人,得從營地西邊一個小門溜進去。

  權當開開眼界得了。沈如松自己騙自己道。

  摸黑順著營地籬笆走,隔著黯淡光影,沈如松看不真切近在咫尺的營地房屋是什么模樣,應該是只有三層樓高的縮減版復興樓。樓棟之間夾雜了私自違建的平房、倉庫、臺子,特別是這里不像正規軍營房,沒有拿手電巡邏的巡查兵,連一絲光亮都漏不出來,談不上是堵住了縫隙防止漏光,而是真沒有人影。

  聽得一陣腳步窸窣聲,沈如松下意識往腰間抹去,摸了個空,他現在可沒手槍,在基地期間,所有槍支全部鎖在軍械庫,要么是營房槍架里。空手私自溜出去被抓住至多關禁閉,未經許可帶槍出去,事情就是另外一個性質了。

  黑暗中閃了一點熒光,沈如松眼睛一澀,有一剎那他差點以為是在千山地下城里遇見的熒光蜘蛛。晃晃腦袋清醒間,熒光便貼近了過來。

  “呦,碰見個老哥。”來者挺善,湊近了打量過沈如松裝束,見是沒有標識的常服,自顧自猜想是遇到了同好,試探性問道:“借個火?三葉牌的火柴容易濕啊。”

  沈如松瞇起眼,他眼珠子轉動著,搜腸刮肚想從前聊天得知的黑話,半天憋出一句:“用芝寶的打火機點上不就結了?”

  “芝寶”這個詞,沈如松是用外文磕磕巴巴說的。

  來人真亮出了一只打火機,用腕表的夜光燈輕輕照了照,顯示出磨砂機蓋上燙銀的“Zippo”字樣。

  現在很少見到戰前生產的打火機了,由于核戰爭后封閉在地下城半個世紀的緣故,外文幾乎被摒棄,除了少數高校師生、軍隊技術人員會專門學習外文,常人和普通士兵估計連字母表都不會去看,因為實在派不上用場了,在自家國土上重建,學習外文做什么?

  沈如松猛然想起來,在一四五農場的谷倉邊,許博文隨手送的打火機不就是一個銀白色、有鎏金色“Zippo”字樣的型號?

  掏出打火機做了對照,仿佛是身份確認,來人放心地招呼同伴過來,與沈如松并肩而行,開始交頭接耳。然而沈如松沒搭理他們,心思飄到了許博文送的打火機上面,這老小子送什么牌子的火機不好,好端端給這個?送的時候笑得一臉詭異。

  怕不是那個時候他以為做了個順水推舟的人情?怪不得那會兒話里有話呢。

  藏得夠深啊,排長。沈如松腹誹道。

  沈如松不吱聲,跟著這兩個人走,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會干出詢問部隊番號這樣的蠢事。只當做是半夜尋樂子的同好。沈如松聽到他們倆在低聲討論哪家窩里來了新的妞,哪家屋里不坑人。

  沈如松聽得心驚,他原以為基地外的輔助兵營地有女支窩點是捕風捉影的傳聞。幾個月前楊旗、劉子旭犯事被他揍,逼問情況時,這兩個貨冤枉說是到了地方沒看見姑娘就被摸黑痛打了一頓,其他一律沒看見。這兩人不會騙他,沈如松刨根問底確實是這樣,于是出于正經軍校出來的士官心態,理所當然認為輔助兵營地就是一個營地。

  軍事基地外,搞這么一出女支窩點,傳出去太敗壞名聲了。

  等沈如松想清了來龍去脈,他已經到了營地籬笆暗門邊,在一眾隱隱閃爍的夜光表旁,是數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們穿的迷彩服與沈如松和同行的兩人的款式都不同,是非常老式的草綠色罩衣,屬于是壓箱底的老式服裝。在沈如松印象里,是發給學生軍訓用的?

  而且,這幾個大漢穿著不需要系帶的高腰皮靴,并非沈如松腳上的高幫作戰靴。

  這時候再想溜回去是真的晚了,沈如松硬著頭皮跟在前兩人后頭,有樣學樣交出了一張/工業劵權當入場券?

  劵遞到守門大漢手里時,沈如松清楚看到此人兜里裝著的指虎,以及腰間別著的電擊槍,說話間露出的牙齒也全是磨尖利過。

  自然有人領著新進門的幾個人走,沉默地穿過了整座營地,進到了一座涼風颼颼的舊人防工事里去,連續開了三道門才見到了隧道透出的光線。

  “*的可算到了,老子踩了一鞋的泥巴,非叫舔干凈。”某個同行的摩拳擦掌道。

  被搜過身,仔細檢查過火機型號,這才允許沿著隧道繼續向下,嬉笑打鬧聲逐漸入耳,等到最后一批守門漢開了門縫,靡靡之音瞬間占據了沈如松大腦。

  這是何等樣的地方?

  用松樹枝裝飾的大燈懸在陳舊掉漆的人防隧道里,搖曳光線下是一群群衣著暴露的女孩穿梭于賭機與臺球桌之間,圍著盡皆穿迷彩服的人打轉,朝著這幫專注于賭局的大頭兵擠眉弄眼,然后試圖從褲兜里掏幾個銅板出來,但絕不敢有誰往懷里皮夾探手。這些從戰場下來的士兵即便兩只眼睛都盯著牌面,但是對周遭事物的敏銳感知也不會削弱半分,除非……喝下足夠多的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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