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九百三十九章當家方知柴米貴
    永和十一年五月十三。

    這一日,在南陽城南,一支王師運糧隊受到騎兵突襲,損失慘重,糧草十不存一,剩下的或是被搶掠轉運,或是直接被大火付之一炬。

    而這已經是進入五月以來發生的第三次。

    等到南陽守軍趕來的時候,只有一地灰燼和零散的幾具尸體,一群被扒了衣甲的王師將士蹲在田地里,被清晨的風凍得瑟瑟發抖。

    而這一支運糧隊的受襲,意味著南陽的糧草徹底斷絕。

    就在昨日,一支王師水師想要從淅水進入武關道,但是被兩岸早就埋伏好的弓弩手伏擊。

    火矢從天而降,亂石橫滾而下,掀起浪濤滾滾,直接擊沉了排頭的幾條船只,導致水師不得不撤退。

    葉縣府衙。

    “淅水那一路兵馬,應該是武關周隆的手筆。”謝玄伸手指了指沙盤,“我軍偏師在謝湖的率領下撤退到武關之后,再加之周隆在武關招募的兵馬,已經足以打這么一場伏擊戰。”

    “擅自挑釁荊州水師,就算是周隆這家伙膽大包天,沒有得到都督的允許,也必然是不敢的。”郗恢徑直說道,“這說明都督也應該認可了我們孤立南陽的策略,并且予以配合。”

    “這說明我們的第一步成功了。荊州的糧食運不上來,現在桓豁就不得不面對兩條路,一條就是派遣更多的兵馬押送糧草,但是這樣就會導致南陽城中的防務越來越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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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看桓豁有沒有這個膽量了,或者他覺得我們是不是敢真的重新奪回南陽。這需要再演一出戲,讓我們在南陽城外的兵馬,制造兵馬眾多的假象。”謝玄總結道。

    郗恢笑道:

    “無外乎多設旗號、多挖灶臺,并且打造一些草人,放在要沖之地的山嶺之上,讓南陽守軍見到了難辨真假,認為我軍還真的有強攻南陽之意。”

    “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謝玄夸贊一聲。

    有些人的確與生俱來就有能夠率兵打仗的能力,那是天才,當年的冠軍侯,應該就屬于這樣的天才,所以老天爺也嫉妒他的才能,令旗英年早逝。

    謝玄并不認為自己是這樣的天才,他主要還是依靠著年少到現在啃得書、積攢下來的知識來行軍打仗。

    王謝高門,典藏的諸多兵法書籍,這些才是讓世家恒久都是世家的底氣,而謝玄頂多是諸多世家子弟之中比較聰慧而且勤懇學習的那個。

    相比于根本沒有門路獲取知識,很多都需要自己從只言片語之中去理解領悟的寒門子弟,這是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優勢,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意識到自己應該好好利用這樣的優勢,以至于有了很多紈绔與膏粱。

    至于郗恢,顯然在之前的歲月里就屬于這種紈绔。

    他對天下大勢、世事縱橫,既不感興趣,也沒有什么經驗。

    但是自隨著謝玄入上郡平定氐人殘部以來,郗恢積極地學習,每日在行軍途中,有機會就讀書,讀完了之后在把自己所領悟的內容用淺顯易懂的語言告訴其余將領和士卒。

    正是因為知道自家主簿是典型的現學現賣,所以大家和主簿之間一向是沒大沒小、很是親近,但也正是知道主簿實際上也就是比他們多認識一些字罷了,所以大家對主簿也有幾分尊重。

    人家愿意去學,并且來教他們,已經說明他和其余的任何世家子弟都有不同之處了。

    正是因此,謝玄也改變了之前對郗恢有些惡劣的態度。

    這是一塊不成形的鐵,如今經過戰火的歷練,徹底變成了鋒銳的刀,或者說溫潤卻暗藏殺機的君子之劍,自然是讓謝玄很欣喜地,也不吝嗇于夸獎郗恢。

    郗恢干笑兩聲,被謝玄這個同齡人夸獎,實在是也沒有什么光榮的感覺。

    “一旦察覺到我們真有進攻南陽之意,桓豁大概也不敢派遣太多兵馬出城,所以其最優的選擇,便是想辦法和我們談一談,盡可能地避免雙方沖突。”謝玄接著說道。

    郗恢皺眉:

    “根據伯父所說以及六扇門線報,桓豁此人,行事剛猛,喜歡走正道,遇事不決打一場,用拳頭來解決問題。

    所以想要讓桓豁忍氣吞聲坐下來談一談,是不是不太容易?更何況六扇門現在已經證實,桓濟還留在城中。

    南陽之戰,桓濟放火燒了郡守府,導致好幾個參謀受傷,并且撼動我軍心,讓將士們在不明所以下倉皇撤退,一路推攘踐踏,死傷也不在少數,所以伯父以及諸多袍澤咬牙切齒要跟桓濟算賬······

    桓濟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因此就算是桓豁想要談,桓濟怕也要從中作梗。”

    “因此這才凸顯出我們要造勢的重要。”謝玄笑道,“唯有讓他們這些不想坐下來談的人也都意識到,不談不成了,而且談一談也不會直接要了他們的性命才可以。

    這中間就要看我們能不能拿捏得住尺寸,爾以為如何?”

    我覺得不如何······郗恢苦著臉,不知道該不該吐槽。

    每一次謝玄想出來的策略,在他看來,可行性都不怎么樣,不過這家伙的實力的確很強,而且運氣也很不錯——自從出兵武關之后,更是得天獨厚,整個姚家南北兩路兵馬,幾乎就是送上門來讓他建立功勛一樣——所以看上去不可行的計劃,說不定還真的是最優選擇。

    “那最終想達成什么?”郗恢問道。

    “掏錢,買平安。”謝玄嘴角翹起。

    郗恢咬了咬牙,這話可是一下子說到他的心坎上了。

    現在王師最缺什么?

    既缺人,也缺錢。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缺人的事,輪不到郗恢來操心,包括謝玄在內都還沒有資格操心。

    但是缺錢的事,作為行軍主簿,郗恢是必須要操心的。

    因此若能從桓豁那里重重敲詐一筆,好像也不錯。

    “就算是不掏錢,至少我們也不能讓桓豁從南陽再向東、西和北再進任何一步。”謝玄接著說道,“能詐到錢,那反而是其次的。”

    “余同意。”郗恢果斷的說道。

    “這么爽快?”

    “必須要詐到錢!”

    郗恢的話出乎謝玄的意料,謝玄驚詫的看著他:

    “你這是掉到錢眼里了?”

    “將士們此次立功不小,都督府的賞賜可能還不夠,我們得做好準備,以免大家士氣低落。”郗恢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