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上，念奴嬌狠狠將行不得身前擺滿瓜果美酒的桌子踢翻，寶劍連同劍鞘架在那肥碩脖子上，怒道：“這就是你的布置？”
哪怕被劍架在脖子上，行不得依舊沒有半分慌張，輕輕搖晃酒杯，陰冷笑道：“李婧回滄州府了嗎？”
念奴嬌在獵文樓好歹是二等房，自然知曉這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還安排了其他刺客。只是，第一步就折損三個四等房，還有一位三等房被人盯上，生死未卜，太過得不償失。
行不得嘿嘿笑道：“百農架和梯田派到滄州的人已經盡在掌控，我這次布置的人手對付他們綽綽有余，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到時候不是還有你我嗎？”
已經收劍背對行不得的念奴嬌側著頭，用眼角余光盯著這個用一身肥肉擠滿整張椅子的胖子，冷笑道：“你還能自己站起來嗎？”
......
經過第一波刺殺后，李京的馬車順利抵達滄州牧府門口。
在滄州，文官是沒法和武官相提并論的，李京師作為滄州將軍，又兼任刺史一職，更是無人能比。這位滄州將軍遠遠未到州牧府時，負責迎接賓客的管家就急匆匆跑進府去，換由州牧大人親自迎接。
州牧府門口一眾來客紛紛讓路，那倆馬車在眾人矚目下，緩緩駛至州牧府大門口。
常年不顧民生，只管搜刮民脂民膏，享受酒肉生活的州牧大人養出一身肥膘。那樣一個水桶腰在馬車前艱難彎下一個微小弧度，對馬車恭敬道：“李將軍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那負責駕車的車夫跳下，在馬車旁架好梯子，車內那對華貴夫婦這才掀起簾子小心翼翼走下，根本不急著去搭理州牧大人。
周圍客人無不在心中感慨：“好大的架子。”
當然，只是感慨，因為在所有人看來，大名鼎鼎的李將軍有這份架子，那是理所當然。小小一個州牧，便是給李將軍提鞋都只能算勉強有資格。
不論在哪，富貴人家舉辦盛宴，總有許多乞丐會守在府外，只為能吃些剩菜剩飯。
州牧府舉辦的及冠禮，規模自然比一般富貴人家的盛宴還要隆重。陳塘關各地乞丐早早來到，卻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看著，等著。
其中有個乞丐在確定下馬車的是李京師夫婦后，緩緩退卻。其后的乞丐自然如流水般將其空出的位置占去，所以這乞丐的離去根本無人察覺。
下馬車后，李京師先是讓州牧大人安排人把馬車安頓好，又帶著馬車入府。
都說宰相門房七品官，李將軍雖沒有宰相官位，可在滄州的地位堪比皇帝，連個車夫都有資格參加這等盛宴，不禁叫人感慨這話說得實在太對了。
其實，讓車夫參加及冠禮都不算什么，宴席上，李京師的又一舉動那才叫人冷汗直流。
這位滄州將軍的飯菜美酒上桌前，身旁的車夫都要用銀針試毒，確認之后才能擺在李京師桌上。
試問大奉王朝，除了天子與那秦王趙武，誰敢如此？
這事要是傳到京城，必然有骨鯁忠臣諫言，到時候李京師大人會受什么處罰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一定會將其當成擁兵自重，意圖自稱為王之人。如若那般，滄州將被朝廷置于何地？
為此，宴席上一眾賓客無不擔憂滄州的未來。
等到宴席結束后，李京師夫婦率先攜手離去，其余人只能恭送。
直到這對夫婦上了馬車，府內一眾人等這才松了口氣，與身旁之人對視時，雖沒言語，卻都不言而喻。今天宴席上的事，決不能傳到京城。
州牧府外，早圍滿了乞丐，見著李京師夫婦出來，更是蜂擁而上，自然又是車夫來分發銀錢。
不同的是，之前的車夫死在刺客手中，這次的馬夫卻悄無聲息擋下四位刺客的暗殺。
那四人出手未果后，哪里顧得上索要銀錢，逆著人流退去。只是，等待他們的，將是滄州將軍府死士的追殺。
分發完銀錢后，李京師夫婦上車離去，卻不是急著回府，而是往相反的望向駛去。
這是李京師出府雷打不動要做的事，去陳塘關外一處林中，為好友上墳敬酒。
當年大秦王朝覆滅，經歷了多年亂戰，李京師當年曾在金州一役中遇伏，生死存亡之際，是李京師的好友許朝領三千親軍充當死士，為李京師殺出一條生路。
那一戰，世人只知道李京師雪夜奔襲千里馳援，一舉成名，卻不知他是踏著三千人的尸體，離開那出山谷的，更沒人知道，那三千人最后有個叫許朝的將士，殺到了敵將面前，死后仍柱刀不倒。
林中自然只是衣冠冢，當李京師來到墓前，李京師與張出塵一人各提倆壺酒。酒不是陳塘關的五味酒，而是安州名酒稻花香。
這種酒其實沒什么特點，就是簡單用大米釀造的，根本算不上烈酒，只是醇香。
沙場上見多了血的士卒很少會喝這種酒，可這稻花香卻是許朝唯一喝的酒。
李京師曾問過許朝，為什么只喝好比白水的酒。
直到今天，李京師都記得很清楚，那天難得沒有戰事，許朝在瞭望臺上，看著滿天星空，喃喃道：“我來參軍之前，帶了一袋家鄉的土壤，每次想家里人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一看，結果轉眼五年，就只剩那裝土的袋子了。”
“稻花香這酒很香，只要喝一口，就能想到家鄉麥田豐收的景象，而且不容易醉，就算喝多了，也不會耽誤打仗。”
站在墓前，李京師先倒了三壺酒，一邊將酒水倒在地上，一邊笑道：“老許，香吧？可沒你的份呢，這三壺是分給大家的，你一滴也別想喝。”
等三壺酒倒完，李京師沒有急著倒掉第四壺，而是拿來早準備好的碗，倒滿一碗酒，對著墳墓舉碗喊道：“各位，且盡興！”
一飲而盡。
李京師抹去嘴角酒水，笑罵道：“老許，就是不給你，氣不氣啊。”
誰能想到，堂堂滄州將軍李京師會對一座衣冠冢耍無賴。
結果李京師才說完，神色就暗淡下去，轉而是憤怒，指著那座衣冠冢罵道：“當初我就說讓你別去，你這人連烈酒都不喝，怎么性子這么剛烈呢？”
李京師實在氣惱，狠狠一摔酒碗，半晌才冷靜下來，蹲在墓前，緩緩倒掉最后一壺酒，然后又拿出一個袋子，里面裝著他差人從安州取來的土壤。
“老許啊，嘗嘗吧，這是你安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