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黎西城，接下來的路漸漸由沙漠變成戈壁。
一架馬車行駛在干燥土地上，灰塵四起，搶人口鼻。
黎西城畢竟沒有臣服吐蕃，也就不存在所謂的驛路，來往人相應要少許多。這輛揚起漫天灰塵的馬車也就格外顯眼。
馬車里坐的，自然就是趙顯徽，鄧茂和鳳鸞三人。
馬車和馬夫都是許清娘安排的，許家雖然勢微，卻也是三大勢力之一，底蘊深厚，一架馬車還是搞得定。
回想這么久以來執行的任務，不論是剿滅上官家和刺殺鄭析支，后來招攬徐懷陽和陸萊蕪，幫助李京師驅趕獵文樓，給兩遼劉家送信，雖有波瀾，好歹都算完成了。
黎西城這一次，無疑是敗了。只要菜圃稍微出力，加上有傳承了司空冗衣缽的那個孩子，日后柴家必然重新崛起，甚至比較以往猶有過之，真正稱霸黎西城也不是不可能。
想要把手伸入黎西城，還得靠日后與菜圃的諸多較量中另尋機會。
對于一個常勝將軍來說，第一次失敗無疑會遭受重大打擊。這一路上，趙顯徽沉默寡言，思考失敗的原因。
自從進入云和境后，自己的目光就盯向了武榜前幾人，對于武榜以外的武夫多多少少存在輕視之心。天下之大，真正的高手絕不只有武榜上的幾人。
類似司空冗，真正以命相搏，自己的勝算肯定更大，卻沒有必勝把握。一位獨修劍意至天下無人能出其右的存在，雖境界只有塵元境，卻能爆發出云和境強者都無法匹敵的攻擊。這樣的人絕對不能以常理論之。
類似司空冗這樣的怪胎，世間還有多少？這是任何勢力都沒法確切掌握的，說不定以后還能遇到一個境界雖低，刀法卻堪比劍仙的人物，亦或是箭奴那種箭術能與燕長公并列天下第一的人物。
遇上這種存在，任何輕視都有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江湖多嬌，混跡江湖的年輕人一樣嬌嫩，不足的歷練經驗，往往能斷送一位位有望登頂武榜的天才。
趙顯徽向來擅長舉一反三，通過黎西城一事，他又想到了許多以往不曾注意的問題。
若是自己在江湖上歷練的時候，與某個勢力結仇，那些底蘊深厚的勢力會不會潛藏有幾十年不出世的老王八？
武榜本就是中原人編排出來的，不說本該強于卓漢升的拓跋虎賁排在第五，就連許多能擠進武榜的人都被輕視之后，排除在外。
而類似各方諜子，以及公認的魔頭，更有登入一品的高手。諜子死士因為身份，不可為世人知，魔頭則因為作惡多端，也不會被選入。
若是哪天遇上這些人，初時的輕視之心，絕對會致命。
想到這些名氣小，實力卻不弱的人，又想到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繼承老酒頭衣缽的上官苑，因為燕長公膝下無子而得授燕家刀拳箭術精髓的劉秋瑛，以及當初五臺山上跟隨單白羽而來的沈重言，皆是有望在武道一途登峰造極的人物。
以二十出頭的年紀進入大云和境，確實可稱為年輕一輩之最，可這絕不是輕視其他年輕人的理由。誰又知道上官苑會不會在短短幾年內成為女子劍仙？誰又知道沈重言會不會成為超越單白羽企及張秀淵的真正槍仙？
一連沉默了三天，甚至讓鄧茂都擔心的趙顯徽終于抬起頭，由衷笑道：“江湖啊，怎能讓我不癡迷？”
鄧茂出聲道：“終于想通了？”
趙顯徽點點頭，“想了很多，還不至于一蹶不振。”
鄧茂笑道：“你小子還算不得真正的江湖人，以后別當諜子了，去中原江湖混倆年，爭取早日把武皇帝拉下寶座。”
趙顯徽沒有回應，只是掀起窗簾看向荒蕪大漠，除了一望無際的戈壁，就只有一種名叫胡楊的樹。這種樹十分耐旱，最高可達十丈，樹葉顏色與它們所生存的環境一般。
遠遠看到有人在胡楊樹下建造的簡陋土胚房，幾匹駱駝懶洋洋趴在地上。
馬車上其實有足夠的水和食物，趙顯徽還是走下馬車。一行人來到土胚房外，向里望去，黑不溜秋的。所幸以趙顯徽等人的實力，就算目不可視，也能感受到周身其他人的氣機。
土胚房里只有一位八旬老者，正在烘烤比人頭還大的餅。
趙顯徽沖著房內說道：“大爺，我們途經此地，腹中饑渴，不知可否討點吃食？”
鳳鸞聽得此話，不禁好奇打量這位捉摸不透的男人。車內既然有食物和干凈清水，為何要來低聲下氣做乞丐？
老人從屋內走出，陽光照射下，終于能看清其容貌。矮小的身形，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龐看到趙顯徽一行人后，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轉身走進屋內，點燃不常用的燈火，這才對屋外說道：“進來吧。”
矮小土胚房空間太小，趙顯徽和鄧茂的體型在男子中屬于較為高大的，典型七尺男兒。五人聚集，很是擁擠。
因為秦王府嚴格管控鐵器和鐵匠，吐蕃便十分缺少鐵礦。老人只能用胡楊木盆端來新鮮燒制的大餅，和四碗在戈壁灘極為珍貴的渾水。
“沒什么好東西，湊活著吃吧。”
放下木盆，老人就走出屋子，去喂養那幾匹相依為命的駱駝。
趙顯徽看了會兒老人搬運干草的背影，收回視線后見大家都沒動口，便拿起一塊大餅，代替主人家介紹道：“以前我和一位老前輩在中原當信使的時候，那老頭和我說過這吐蕃的大馕，當時吃了上頓沒下頓，饞得不行，今天可算能嘗一嘗了。”
說完，趙顯徽就大口吃起馕，渴了就喝點渾水，半分沒有身為秦王之子的嬌貴。
駕車的馬夫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為人憨厚老實，本就不是什么矯情人，自然拿起大馕吃了起來。
鄧茂和鳳鸞當然不是因為食物簡陋，或者水太渾而不愿動口。不過既然趙顯徽都不在乎，他們也就無所謂了。
四個人很快就著水吃完了大馕，馬夫本想去道聲謝，順便給些銀錢，結果才要起身，就覺得頭暈眼花，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