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留戀山南，趙顯徽一行人駕車刻意放慢速度，花了足足兩旬才從梁州走到金州。
金州刺史車池鶴因為與上任秦王香火情深厚，成為了官場不倒翁，更何況當初車刺史之女出嫁，當年的秦王，如今的太子殿下親自到訪，送出大禮，更是等于給了車家一道免死金牌。
此次離去，日后就很難再回來，所以趙顯徽在路過金州時，特意去了一趟刺史府。
車池鶴顯然一早就收到了百農架的消息，準備充足，刺史府儀門大開，車池鶴更是親自在門口迎接。
只是這一次，沒有了那個名叫車承霞的女子。畢竟已為人婦，若是因為太子造訪而特意喊回來，總歸是不好的。車池鶴哪怕再精通官場攀升術，也不會犧牲女兒的清譽。
對此，趙顯徽當然清楚。按照他的脾性，若是今日見到了車承霞，車刺史的官帽子也就可以摘掉了。別以為他離開了山南道，就奈何不了一位刺史。
在金州停留三日，去了趟新羅寺，敲了一百零八鐘。
離開金州后，就是一路北上，直達京城。結果在剛出金州時，就遇上了攔路的兩千甲士。
有位肥頭大耳，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跪在馬車旁，痛哭流涕。
“殿下，您既然已經到了金州，何不到鄧州游玩一番，莫不是栗祿礙了您的眼？若是如此，臣這就回鄧州，將這一身肥膘割下。”
正是鄧州刺史的康栗祿的胖子如被拋棄的小娘一般，說著容易讓人誤解的言語，時不時還用珍貴袍子擦拭淚水和鼻涕。饒是江湖經驗豐富的苗正，也感到頭皮發麻。
趙顯徽黑著臉掀起車簾，沒好氣道：“你一個大老爺們，至于這樣嗎？”
說著，就有一方玉牌丟出車廂，康栗祿趕忙接住。
趙顯徽如何不知道康栗祿為何來此？不就是因為想和車池鶴一樣成為官場不倒翁嘛。雖說他康栗祿本就因為貢獻巨大，可誰又能保證改天換地之后不出意外？有了這方玉牌，就不用擔心屁股底下的位置不穩固。
趙顯徽離去前，還是丟下了一句話，“康刺史，好好做事，日后少不了你的好處。”
康栗祿喜極而泣，當著兩千甲士的面，朝馬車跪地叩拜。
如今徐懷陽和杜司濤都去了京城，趙顯徽這番話無異于說要將山南道經略使的位置給他。
論香火情，趙顯徽當然更親近車池鶴，但要說對讓誰當經略使，還是康栗祿更合適。
官場上沒有絕對的善惡，這個臭名昭著的家伙，偏偏是秦軍的堅實后盾。
......
隨著太安城周邊豪強勢力被圍剿干凈，太安城派出兩支大軍，分別向東，北兩地而去。
征北將軍秦云渡領兵北上，圍剿關內叛軍，一路攀爬至兵部左侍郎的魯元恭則帶兵往東，去廣陵圍剿柳鳳期的青州水師。
隨著崔曉陽帶著六萬甲士投奔突厥，如今的關內道只剩下一些不愿離開中原的，這些人心中早有覺悟，要么束手待斃，要么逃去深山老林落草為寇，秦云渡不過是帶兵去走一遭。
廣陵戰事就不一樣了，明知大勢已去的柳鳳期非但沒有束手待斃，還大肆蠱惑人心，讓那些青州士卒意識到自己犯下叛國之罪，不拼命一戰，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曾想一番洗腦，青州水師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力。反觀他們的對手，廣陵水師這些年接連被李翼圣和高曉仁重創，難以恢復戰力，徐州水師平時只是管理漕運，極少有廝殺的機會，戰力本就不高。
如此一來，兩大水師聯手，竟是給青州水師打得節節敗退。
廣陵道上，柳鳳期穿著一身輕甲，站在黃龍樓船上，眺望遠方。
經此一事，想來柳家的日子不會好過。柳鳳期難免心懷愧疚，但是不曾后悔。如果給他重新選擇的機會，還是會造反。
柳鳳期不知道的是，因為柳歡熙的存在，朝廷沒有為難柳家，但是領兵造反的他，必須死。
柳鳳期的手搭在腰間刀柄上，手指細細摩挲其上紋路。他雙眼微瞇，想要看清遠方海岸的景象，只可惜除了零星燈火和樓船陰影，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悄然出現在樓船上，柳鳳期沒有回頭，只是冷聲道：“都吩咐下去了？”
已經成為柳鳳期身邊大紅人的馬攀咧嘴笑道：“都安排好了，等到天微亮，敵軍要么犯困要么還沒清醒的時候，就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柳鳳期點點頭，揮揮手。
半盞茶過去，馬攀仍沒有挪步，柳鳳期眉頭微皺，“還有什么事？”
馬攀咧嘴一笑，“將軍，我馬攀是個實在人，往后成了朝廷的通緝要犯，肯定只能落草為寇，沒了官身，撈不著油水，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將軍能不能現在多賞賜點值錢玩意？也好讓小的以后能活得滋潤點不是？”
柳鳳期冷聲道：“那盞琉璃杯不是被你撈走了嗎？有那玩意，夠你快活一輩子了。”
馬攀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此時卻扭扭捏捏起來，“那玩意太金貴了，小的就算帶走了，也不敢隨意拿出來啊。”
柳鳳期沉默不語，遲遲沒有給出答復。
突然，刀刃在月色下劃出一道雪白光芒，接著就是兩刀對碰的火花四濺。
馬攀畢竟是青州一等高手，哪怕柳鳳期早有準備，還是被從樓船頂上打落甲板。
幾位隱匿在暗處的獵文樓死士一股腦涌出，把馬攀打得節節敗退。
馬攀邊戰邊退，在樓船一處隱蔽角落拿上沉甸甸包裹，躍下樓船，撞入海中。
那些獵文詩人捕捉不到馬攀的氣機，不敢隨意離船，便回到柳鳳期身邊。
此時的柳鳳期嘴角還留有一絲血跡，他甩開一位獵文詩人攙扶的手。環顧周圍樓船，因為要準備凌晨偷襲，許多將士白天已經休息過，此時有不少人投來好奇目光。
其實很多人心中都知道，與廣陵水師和徐州水師拼死一戰才有活路，可往后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類似馬攀這種想著在最后一戰逃走的不在少數，只是沒人敢來柳鳳期面前如此討要銀子罷了。
那些人被柳鳳期的目光掃中，便會低下頭，不敢對視。
青州水師看似連戰連捷，實際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