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琴魄 > 灰胎第七 不愿為仙
  遙、遙山觀夾子真人。

  見鬼,你給徒弟起這名真不會被他送到法庭上嗎!

  蘭雪聲嘴角抽搐,一時不知該張嘴說點啥。

  想到未來遙山觀掌觀真人的道號極有可能是叫“夾子”,她這心頭就憋不住的堵——

  中華漢字千千萬,好聽的詩詞能扎成捆,這么多適合被拿來當道號的詞匯里,他怎么就偏生選了那該死又萬惡的“夾子”?

  這讓她以后如何正視這位對一切毫無所知的單純小道士!

  蘭雪聲痛心疾首又不好開口,索性便將這悲憤化作了干飯的動力,飯后眾人扎堆閑聊了幾句,陳應生便帶著夾子小道長先行與蘭雪聲等人告了辭。

  銀灰色的小面包慢悠悠地駛出了小區,陸時年攥著方向盤的指頭卻不自覺地蜷了蜷。

  “要開車就好好開車,你這么緊張做什么。”副駕駛上的陳應生看出了青年心間的小小忐忑,禁不住轉頭泄出一聲輕嗤,“為師又不是異獸,也不會吃人。”

  “不、不是,師父,徒兒沒有緊張,徒兒、徒兒只是……”夾子摳著皮套,支支吾吾。

  “只是頭一回見著三頭鳥人,”陳應生咧嘴,“有點被嚇著了?”

  陸時年應聲沉默一瞬:“……有一點。”

  “出息。”陳應生咂嘴搖頭,滿目嫌棄,“還以為上次讓你見何道友本體的時候,都給你練出來了呢。”

  “何道友的本體也確乎是挺嚇人的,可他至少不會精分。”夾子蜷指扣方向盤皮套的力道越發大,“但這不是重點——”

  “師父,徒兒入門這么久,好似沒見過您帶別的師兄師姐出來見這幾位道友。”

  陳應生樂了:“對啊,為師確實沒帶他們見過風大佬。”

  夾子聞此愈發忐忑:“為什么呢?”

  “你說呢?”陳應生反問。

  “……師父,徒兒不太理解。”陸時年放輕了聲調,“徒兒分明是您座下這些弟子中,修行時間最短、道行最為低微的那一個。”

  “任一個師兄師姐拎出來都比徒兒強。”

  “沒錯,你的確是道行最低的那個,天賦也不是最出挑的。”陳應生攤手說了個輕描淡寫,“但你是最合適的一個。”

  “……為什么?”夾子追問。

  “這就要看你想聽好話還是實話了。”陳應生沉吟著抬指摩挲了下巴,“好話就是,你的天賦雖不出挑,卻也不錯。”

  “并且,能在享受過紅塵種種繁華后,仍愿意歸于這一方清苦并堅持下來的都是心思通透之輩,縱使眼下你聲名不顯,來日也必將有所成就。”

  “那……實話是什么?”陸時年懵懂地眨了雙天真純潔的眼珠。

  “實話就是……”陳應生面無表情,“誰讓你是個該死的狗二代。”

  夾子傻了:“哈?”

  “上半輩子享盡福下半輩子就留在道觀里吃苦吧你咦哈哈——”陳應生杵著車窗迭聲狂笑,“而且只要你在遙山觀待上一日你老子就愿意替你掏一日的錢,觀中也一日不用擔憂會沒銀子修房頂……”

  “——白嫖的長期飯票,不要白不要!”

  陸時年聽罷乖乖閉了嘴——果然,他就不該對他的奸商師父抱有什么希望,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從他嘴里聽見什么好話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好了夾子,不必太過忐忑,也毋需有這么多顧慮。”笑夠了的陳應生抬手拍拍青年的肩膀,“為師選你自然是有為師的理由——并不單純為了你老子的緣。”

  夾子想不清楚:“不是為‘緣’,那會是為了什么?”

  “那會是……為了你足夠菜。”陳應生單手托腮,“乖徒兒,別拿這種控訴的眼神看為師,沒用的。”

  “何況為師說的本就是實話——我就是為了你的菜。”

  “你說得沒錯,夾子,除你之外,為師在觀中任意挑出來一個弟子,道行都要比你高深——”

  “你是最弱的那個,并且你深諳你與他們之間存在的差距。”

  “所以,你也比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要來得更謙卑穩重,踏實靠譜,”陳應生語調微頓,“同樣的,也更接地氣。”

  “你的那些師兄師姐啊,他們上山太早了。”

  “三歲、五歲,最晚一個進觀那會也不曾過了十歲,這樣小的入山年紀,代表著他們是在觀中那片近乎隔絕了世俗的地方長大的,他們修行得或許不錯,可閱歷卻缺得委實太狠。”

  “腳離地得太久,人吶,會變得輕浮。”陳應生扭頭,“換言之,他們眼下的狀態,更接近人們傳統意識里的那個‘仙’,而不是個尋常‘凡人’。”

  “但為師并不希望遙山觀變成‘仙人’居住的地方。”

  “——他們還太欠練,可我又不想再等那么久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舍得從云端下墜到地里的。”老道士說著垂了眼,“尤其是久居高處并一直自視甚高的那一群人。”

  “這是人的本能。”

  “他們早就習慣了那種縹緲的‘超然’之感,不管是從哪一方面——權,錢,和一些人所謂的‘道’——沒什么區別。”

  “是以,上位者多會忘本,苦修人最易失心,這世間本無那么多瓶頸,唯思多行少或執妄之人自尋煩惱。”

  “——不聰明,未必是種劣勢;但不夠聰明,卻很容易將自己逼進絕地。”

  “因為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哪怕你踩在前人的尸骨上,后面的路也要你一步步地去走——沒有捷徑。”

  “好了,夾子,為師今兒就跟你說這么多,你也不要太糾結啦!”陳應生愉快撫掌,“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咱明天還得趕路回觀里呢誒嘿!”

  “好。”陸時年恍惚應著,下車時他腦子還在止不住地發著蒙。

  說起來,這好像是師父收下他的這幾個月來,看著最為正經的一次。

  鎖了車的青年魂一樣地跟在陳應生身后飄進了酒店,上樓時那步子還隱隱發著虛。

  陳應生方才在車上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恍若空谷琴音般不斷回蕩于他的腦海。

  他似有所感,可每每想要開口,卻都又茫然而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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