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琴魄 > 髹漆第九 當才女需要天賦
  當然,這并不會影響我要記它把我開除人籍的仇。

  我心下腹誹,少頃忽又想起來史書上曾有記載說蔡邕(音,“擁”)“狀異恒人,每行觀者盈集(長得和普通人不一樣,每次上街都一堆圍觀的)”,下意識重新瞄了眼那身著袍服的大叔——

  嗯……這很難評。

  我斂眉沉吟,試圖從這玉墜身子上摳出來個手,搓一搓我那并不存在的下巴。

  ——該怎么說呢,其實文姬長得這么可愛漂亮,身為她親老爹的蔡邕長相自然也是不會丑的。

  但是……他可能長得不太符合兩漢時期人們對“美男子”的審美需求,同樣也不是很能戳中我。

  所以,不丑,不普,但我也夸不出來他帥。

  咳,算了,要不還是看妞兒吧。

  我眼神一飄,遂將目光再一次調回到文姬的臉上,該說不說,這四五歲小姑娘白白凈凈、軟軟糯糯的模樣那是真好看,尤其這小團子還是個聽話懂事、聰明有才的,那就更好看了。

  我嘿嘿露出了姨母笑,不自覺高高飛揚了唇角,那邊的蔡伯喈(蔡邕字伯喈,音“皆”)俯下身來拎起我腦殼上拴著的那根細絲繩,仔細將我系到了文姬的脖子上。

  “其實這玉墜按理說應該被穿上絲絳、打上絡子,掛到文姬的腰上的。”男人雙眼含笑,聲線溫和,“但是文姬今年才四歲——小孩子是沒有腰的,阿爹就只能先把這墜子掛在文姬的脖子上咯——”

  “文姬,等著日后你長大了,阿爹再給你配個漂亮的絲絳好不好?”

  小姑娘聞此頗為認真地思索了一番。

  “不要。”我看到小丫頭鄭重非常地搖了頭,“阿爹,就算日后文姬長大了,女兒也不要把墜子掛在腰上。”

  “就掛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

  蔡伯喈被她逗得疊聲大笑:“為什么呀?小文姬。”

  “因為——”小姑娘攥著我,定定仰頭注視著她的父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掛在脖子上很好。”

  “阿爹,這里是離心口最近的地方。”

  “把它帶在這里,文姬就能把阿爹放進心里啦——”

  嗚嗚,該死的景虛畫境,整日騙我養閨女。

  我冷不防便被文姬那一套話感動得眼鼻發酸,那頭的蔡邕聞此亦是頗為動容。

  于是我看到他矮下身來松軟了眉目,抬手摸了摸自家女兒的小臉:“好孩子。”

  “好了,文姬,今兒還要不要跟阿爹一起看書?”

  “要的!女兒想聽阿爹講故事!”小小的姑娘撫掌歡呼,繼而隨著男人一路乖乖去了書房。

  被掛在文姬脖子上的我被迫跟著聽蔡伯喈念了快四十頁的《史記》列傳。

  ……這玩意你告訴我,這是你們讀書人的“故事”?

  這邊我聽史書聽得是昏昏欲睡,杵在小桌案邊上的小丫頭片子卻是越聽越精神,甚至不時還依著那史書中的內容,提出幾個她暫且還想不大清楚的問題。

  比如,淮陰侯韓信為什么會甘愿鉆那個輕狂流氓小地痞的胯下?為什么他有自信說自己點兵是“多多益善”?

  蕭何為什么會在幫著他建功立業后,又輔助呂后將其斬于長樂鐘室?

  又比如,匈奴為何會自先秦起,便不時要來進犯中原——

  總之,她那小小的腦袋瓜子里無時無刻不在冒出新的問題,并且每次提問后,她都會先自己主動對那些問題進行(對她而言)深層的思考。

  在她老子給她簡明扼要地解答過幾次之后,我眼睜睜地看著這小妮子學會了舉一反三,那一刻我心中突的就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家人們,承認吧,當才女這種事他喵的需要天賦。

  真正的傳世才女,啊哈,她跟我們凡人是不!一!樣!的!

  嘖,聽累了,想睡。

  頭一次當玉墜子的我身心俱疲,眨眼便在這父女二人的讀書聲中閉眼夢會了周公。

  接下來的幾年里,我一直貼身陪著文姬,看著她學會了詩書又習得了音律,看著她與蔡伯喈辨琴溫書,看著她日復一日出落得亭亭玉立,看著她光彩照人,看著她才名遠揚。

  聰明又早慧的小朋友的童年過得跟尋常孩子不大相同,但我看得出來,這小丫頭片子是真心喜歡那些東西。

  ——看書練字時,她不覺著臨帖枯燥;對譜習琴時,她也不認為按弦辛苦。

  瞧著她那投入又享受的模樣,我不期然便想起來當年跟在爺爺身后、被斫琴苦得滿山亂竄的我,心頭的羞愧淺淺存在了那么一息,轉瞬就又消弭不見。

  畢竟,我既不是什么神童,又不是什么才女。

  學東西哪有不發瘋的?我當初那也只不過是正常人的真情流露罷了。

  沒錯,就是這樣。

  我如是給自己胡亂找了個借口,轉而便心安理得地掛在蔡琰身上擺起了大爛。

  *

  我的這種擺爛心態,在文姬十六歲那年的某一個午后,戛然而止了。

  那日我照例陪著小姑娘去書房溫書,甫一入屋便覺察到今日屋內的氛圍,格外地令玉不大自在。

  往日里被人磋磨上大半日都懶得冒出一個字的硯臺老哥,今日那嘴就跟裝了加特林似的薅著一旁的筆山一個勁兒的噠噠;平常最是社恐的那刀左伯紙今兒也難得化身為了“社交恐|怖|分|子”。

  關鍵……我隔著文姬的衣裳,壓根兒就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內容啊!!

  “諸位仁兄——你們先別急著硬嘮了,誰能先給小弟我講一講,今天家里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有瓜擺臉前卻吃不到,我真的是心急啊——

  急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國王!

  我焦心萬般地憋出聲震耳嘶吼,那一屋子的筆墨紙硯聞此一愣,一時竟像是以為自己聽見了鬼叫。

  “咦?你們剛剛聽到什么奇怪動靜了嗎?我好像出現幻聽了。”加特林硯臺撓頭。

  “不光你,硯兄,我方才好似也聽到了那動靜。”社恐左伯紙附和著瞪大了它社恐的眼睛。

  “我也是我也是——所以剛剛那到底是什么?”被動輸入型筆山小心冒頭。

  我被它們鬧得心累萬般。

  “是我啊諸位仁兄!”我奮力晃動著身子,試圖順著衣襟鉆出文姬的領口,奈何創業未半,中道崩殂。

  “我是文姬脖子上的那個——”

  (注:關于蔡文姬年齡,我選的是174年左右出生,十六成婚說,這個年紀比較符合漢代婚俗,當然,具體的年齡我肯定不知道了,畢竟蔡琰的生卒年沒有史料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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