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故宋 > 第494章 云落(1)
  進入六月后,天氣一點點熱了起來,而且氣溫也有些高得反常。

  別說是那些耐不住熱的女真武士,就算是見識過江南、甚至是從泉州、福州一帶募集過來的新兵,也著實覺得,這個夏天同樣難熬。

  這樣的天氣下,管他什么遠攔子、踏白營或者是女真蒙兀的驃騎斥候,全部歇菜,太陽曬得甲葉燙手,除了早晨和黃昏,其他絕大部分日子,人馬牲口均被曬得沒有什么精神,只能尋陰涼地底下歇息……

  無論是在東面北面與金人對峙的黃河前線,還是在西面的橫山一線,在經過四五月份那些武力恫嚇大于實際意義的軍事調度之后,宋、金、夏三方,還連帶著高麗、蒙兀,西域諸國的動作也隨著天氣的升溫日漸平息。

  只不過,前線行動收束,卻并不意味著幾方角力的放松。局勢表面的靜緩之下,那些身懷利刃的男人們也是暗地中聚攏一處,如同一條條蟄伏的蛇。

  就連一向對刺殺之事不屑一顧的顧大侯爺,這些日子也像是聽見了風聲一樣,深居簡出了許多……

  正好,趙瓔珞那邊忙于籌備京東路上的換防事宜,頻頻召開軍議。她甚至連內城與宮城的守備權責都移交給了姚友仲和楊沂中二人,自然更是顧不得與那位顧大侯爺約會逛街。

  于是,得了閑暇的顧侯爺,也終于開始將更多的時間與心思放那些或多或少聚攏在一起,準備對自己動手的政治勢力身上。

  “這幾日城里真是熱鬧,光是被查明的刺客怕都得有三四十人,更遑論還有些隱蔽于暗處的。彬甫,你間軍司身上擔子可有些重,實在不行便我看不如去請那位五姐幫忙……”

  顧淵一面品著盤中佳肴,一面與虞允文聊著。

  這幾日,他如一只打盹的睡虎一樣,幾乎就沒離開過自己府邸。就連一應餐食都是請人從外采買回來,而那些軍情政略的匯報,也是讓自己屬下直接入府。其結果便是幾日下來,自己那原本不大且清幽雅致的庭院,就被手下參議們給折騰得如“虎穴”大營無二,而他也著實沒有辦法,只能笑罵那些年輕參議:當心未來討不到老婆。

  虞允文自是沒工夫操心討老婆的事情。

  這些時日,他已被顧淵這弄險的計劃整得頗有些焦頭爛額——當真是又要將一切把握在手中,又要讓對方毫無察覺,可秦檜還有他找來的那些死士,哪一個又是愚蠢人物?饒是以間軍司暗探的精銳,也多次露出破綻,險些便功敗垂成。

  不過好在,最終還是拼著付出些傷亡,把事情給圓了過去……

  “……有汪伯彥相助,如今秦尚書一系勢力計劃,已經大約摸清。說起來也沒什么新鮮的,無非還是宮變那一套。只是秦尚書沒有勸得動官家,居然異想天開將太上接來——關鍵那位五國城里悠游了幾年的道君皇帝還真就一口應下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飯桌之上,擺著不少精美菜肴,虞允文沒什么心思動,顧淵卻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一面吃著,一面還不時打斷自己這位手下:“彬甫,莫要想這些了,這可是醉仙樓最新的菜品,請的臨安的大廚,一日只出兩桌!千金難求!也幸好是我顧家年前收購了他們不少股份,如今是這醉仙樓第一大股東,方才能打著試菜的幌子,特意給我樞相府留了一份,你今日若不嘗嘗,當真是浪費了這口福。”

  虞允文見他如此作態,忍不住苦笑一聲:“侯爺,咱們在外面做個貪圖享樂的權臣戲碼便罷。這周圍全是自己人,何必如此?”

  “唉……習慣了,彬甫勿怪。”顧淵想了想,也沒有繼續勉強,“接下來如何,咱們可已備好?”

  “間軍司各隊人馬已經就位,秦檜的死士、北面來的金軍、還有給汪伯彥找的那刺客,都在控制之下。”虞允文答道,“只是侯爺……如今之勢倒是有些奇怪了。

  秦尚書那邊,已經是箭在弦上,怕是不日就要動手!汪相公也來催了幾次,說是咱們牽線找來的那死囚已等得不耐煩,到底怎么樣,求侯爺給一個準話。還有北面完顏宗弼,也遣人直接送來消息,警告侯爺金國也遣出刺客,欲對侯爺不利……”

  “兀術?”顧淵聽到完顏宗弼這個名字,忍不住冷笑起一聲,虞允文報上來的這條消息,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想不到他居然也要來湊這場熱鬧?說說看?”

  “完顏宗弼是直接遣親衛尋到韓良臣送來的口信,他也沒有細說,只言金軍遣出兩隊人馬,一隊交予了秦檜應當就是秦檜安排在萬利賭坊那隊死士。還有一隊自行潛入,兩隊皆是十人左右,互不知曉。完顏宗弼囑咐侯爺,近日需小心行事。”

  他說完,仍是靜靜望著顧淵,沒再說什么。

  “這兀術……是要救我?”顧淵忍不住啞然失笑,“為什么?”

  “不知道,”虞允文說著頓了一下,“我揣測著,宗弼當還是想讓侯爺與秦尚書那邊斗得再烈一點。如今我朝已從靖康年間緩了過來,其實無論是侯爺當政、亦或是換成秦相公當政,于金人來說都未必是好事。他們金國如今傷了元氣,無非是咱們大宋耗費個幾十年時間,像對付西夏那般一點點將他們拖垮便是……

  相反,對于金人來說,最為有利的卻是侯爺干脆尋個理由殺了秦相公、或者是反過來,讓秦相公殺了侯爺,然后兩邊互相斗起來,才讓他們能真正尋得喘息之機。”

  “倒也說得通……”顧淵沉吟片刻,“——只可惜,咱們得負了他這番美意。完顏宗翰那邊呢,安排得如何了?”

  “一應文書印信皆準備妥當,屯死士之處、給婁室偽造的調兵印信也送了過去……只是侯爺——”虞允文猶豫片刻,看了看面前這位躊躇滿志、仿佛將整個天下玩弄于手中的顧淵,還是將自己心底擔憂和盤托出,“此番算計、行事,實在太過兇險!咱們便是以那些偽造書信挑撥、便是收買大金官吏檢舉揭發、便是準備了一支謀反的隊伍,可這些便真能逼得那位失勢親王謀反么?他畢竟無兵無權……”

  “無兵無權?”顧淵輕聲一笑,終于停杯投箸,看著虞允文,目光閃爍,“彬甫,你真以為粘罕那樣縱橫過千里江山的梟雄人物,會是真的無兵無權么?你真以為,婁室和希尹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這樣一個梟雄人物,必是在以退為進,嘴上說著心灰意冷,心里想的,怕只有與我們復仇!

  既然女真東、西兩路還沒到會動大軍內戰的地步!那咱們便給他們之間再添上一把火,只要能破了兀術和粘罕彼此之間那點信任便是,至于其后事情,咱們隔岸觀火,看他們各憑本事吧!”

  聽到如此狠辣的謀劃,虞允文只覺得倒吸一口涼氣,想說些什么,可最后只是沉默一嘆。

  他只覺,這位當年汴京雪原之上那位熱血飛揚的年輕參議,終免不了被時間和權位變成一只可怖的惡龍。唯一的懸念是,這只潛淵之龍,是否還在心底存有那么一絲底線,讓這些黑暗手段也僅僅局限于手段而已。

  “倒也不必真的逼反,只消讓完顏吳乞買和撻懶覺得粘罕是個威脅便好。”

  顧淵又看了一眼明顯有所保留的虞允文,笑著多解釋了兩句:“彬甫也不要覺得不齒,我早也與你說過,有些時候,我們為了目的的光明,又何必在乎手段的黑暗……咱們此次謀篇布局,就是要攪動天下風云,為我們徹底解決西面……備好天下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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