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此時自然還不知李綱、趙鼎這二位自己最重要的政治盟友，居然會進行如此形而上的討論。甚至是已近乎先知般的敏銳，從那些喧囂沸騰的聲音之中，預見到某種軍國化的濫觴。
此刻的他，正沉浸在穿越以來前所未有的信心之中。
校場之上，一字排開十門青銅鑄造火炮，便是他在這兩年多的時間中不計成本投入獲得的收獲。
那位被趙瓔珞發掘出來的沈遲、沈指揮，的確是個這方面的人才，汴京決戰之后被調任這里主導這秘密研制的工作，如今還真讓他制出來十門，并且趕上此番大戰！
這十門成品，已經有了顧淵所在那個時空近代線列步兵時期野戰炮的樣子，發射的是六斤級別實心炮彈，有效射程高達千步！
按照沈遲呈上來的奏報，對上密集甲士陣列，能夠輕易造成二十至三十人的殺傷——這樣的殺傷效率和精度，要遠遠高于那些高拋彈道的配重投石機！
即便是他一貫沉穩，這個時候也不住地看著頭頂太陽，似乎是難以抑制，想要見證這排炮的威力。……
趙瓔珞今日披著一件輕便的騎軍鱗甲跟在顧淵身后也來到這校場。這位帝姬對于這所謂的軍國重器表現得倒是淡然很多。
畢竟，若以大規模使用這些技術兵器的經驗而論，她才是如今大宋軍界第一人。
濟州城頭、濟南府上，哪一次守備到最后不是打得落石如雨？
在她看來，這些火炮，相當于放大了的突火槍，或者更加靈巧些的配重投石機罷了。固然是一次軍器技術上不小的突破，遠不可能達到顧淵所言主宰戰爭的地位！
比起這些東西，她更相信自己已經看到過的戰場——十萬男兒徐進如林，三千重騎摧枯拉朽！而女真人的兇頑，應也不是依靠這些巨大的銅管子，噴出些火便能被擊潰的。
炮陣之中，顧淵還在與沈遲喋喋不休地介紹著這些火炮的各項技術細節。
不得不說——他這個穿越者實在算不上合格，沒有金手指就不說了，手頭那些基礎化學知識也因為沒有完整的工業體系支撐根本施展不出分毫……堪稱穿越者之恥。來此五年，除了南征北戰，對于這個時代不多的技術貢獻就是砸錢搞出這樣一個掛名在軍器監之下的火藥坊……不過沈遲如今問的是未來對這些火炮的戰術應用，這他可就來了精神！
開始，這位沈指揮其實還只是客氣一下，嘴上說著請攝政王示下，打算應付一番了事。卻根本沒想到這位攝政王，不知怎么想出來那么多的概念，仿佛那些名詞天然地就存在于自己腦袋中一樣，滔滔不絕地拋出，將沈遲這位自詡為大宋砲戰第一人的技術軍將都說得有些發懵。
而且越深談下去，越覺得這位王爺的建議和設想，已遙遙領先這個時代不止百年！反應過來之后，沈遲方才慌忙喚來文書參議，要將這位攝政王的想法匯編起來。
可也正在這時，趙瓔珞總算找到理由插話其中，打斷了他們二人：“那個……攝政王，李相公與趙相公已經到了……咱們還是先去迎一下，叫沈指揮在這邊讓炮手放列準備吧？”
“這樣啊？”顧淵回頭看了一眼，朝著沈遲意猶未盡地攤手道，“也好吧，便先向那二位展示一下——其余細節，沈指揮你帶上這些，咱們行軍路上有的是時間細細規劃！”
沈遲自然應聲而去，只留下趙瓔珞陪著顧淵向李綱車駕緩步迎去。
李綱、趙鼎對于此處秘密心里多少有數。見到那些火炮雖有意外，可也沒有太過超出他們認知，與二人寒暄一陣，便被領著一道前往事先劃定的觀摩地點。
為了避免炸膛，沈遲在觀摩點前布置了一道土墻，讓掌握著大宋最高權力的這幾員朝臣親貴，如一群新兵那般躲在其后。
十門火炮在校場之內放列完畢，它們的目標是大約六百步外一排排用磚土夯起的靶子，模仿著密集的重甲方陣。
空氣中彌漫著些許火藥的味道，炮手們忙忙碌碌操作著那些新式火炮，準備發出他們在世人面前的第一聲真正怒吼！
“瞄準——”
顧淵身側，趙瓔珞莞爾一笑，借著這空隙忽然問他道：“顧淵……我好像很久沒有見到你高興的樣子了。可今天見到這些所，你卻高興得像個孩子……為什么？”
“預備——”
沈遲高舉起自己佩刀，刀身反射著陽光，高高揚起。
“不知道……”
炮手點燃信捻，然后齊齊退至側后。
顧淵眼中帶著笑意，望著這一切，他居然認真地想了想，而后方才看向趙瓔珞，鄭重答道：“或許只是覺得慶幸吧……”
“慶幸什么？”
“慶幸我們——先來到了新紀元的前夜！”
伴隨著他的答案，連串雷鳴般的轟響，回蕩在汴京秋日的朗朗晴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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