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沈仙輕嘆一聲，無奈道：“燕姑娘，沈某教過你，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
“哎呀，先生，我是小女子，不是君子！”
話沒說完，又被燕南雁打斷：“我說先生，你年紀也不大，就不要老像那些老夫子一樣教訓人了好不好？”
燕南雁毫不在意在走了進來，嘴里還埋怨著。
手里似乎將什么東西推了進來。
“先生，你來看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埋怨了一句，轉頭她就拋諸腦后，獻寶一樣跳到沈仙榻前。
“先生，我扶你起來看看吧？”
嘴里雖是在問，卻也不等沈仙答話，便伸手扶著他后背給托了起來。
沈仙有些無奈，他這病弱之軀，在燕南雁一只小手下，輕飄飄跟紙片人人沒什么區別。
轉動眼球，便看到榻旁有一張輪椅，不由意外。
他對輪椅不陌生，但在大業，這東西卻是個稀罕物件。
概因此物看似簡單，卻構造精巧，非能工巧匠不可為。
否則，即便做個樣子出來，坐上去走不了多遠，沒病也能把人顛出病來。
燕南雁笑道：“先生，這是我哥找二龍莊雷莊主親手制的輪車，有了它，您就算不能動，也能讓我和高揖隨時推著您出去游山玩水了。”
“先生，我扶你上去試試。”
沈仙躺了這幾日，也確實不是很舒服。
見到此物，雖然心情有些怪異，畢竟淪落到了要坐這種東西的境地……坐便坐吧。
“謝謝……嗯？”
他下意識地伸手，卻忽然發現自己雙手竟然能動了。
燕南雁見狀驚喜叫道：“先生！你好了？”
沈仙怔了怔，嘗試著抬起自己雙手。
雖然緩慢，也有些顫抖，但確實是能動了。
活動著五指，力氣竟也恢復了許多。
難道……
是因那青黑香火，抑或是因入夢水臟洞？
“先生？先生！”
“哦……什么？”
燕南雁眨巴著眼，內中滿是欣喜和期待：“先生，你是不是好了？你現在能站起來了嗎？”
沈仙回過神來，微笑道：“是好了些。”
他心中自也喜悅，便想站立起來。
卻發現雙腿有些酥軟，難以支撐，起到一半，便又坐了回去。
“啊。”
燕南雁生怕他摔了，連忙去扶。
“先生你……”
沈仙還沒有沮喪，她便目光微黯。
旋即又揚起笑臉，反倒安慰起沈仙來：“沒事的先生，有我呢！總是能動了些，很快就會好的！”
“而且還有這輛輪車呢，先生，我帶你出去走走，透透氣，還能順道兒去新鏢局看看，告訴我哥這個好消息！”
沈仙聽著她嘰嘰喳喳個不停，跟鳥叫似的，心底中暗藏的幾分郁結之氣也為之一散。
便笑道：“好，那勞煩你了。”
“好咧！”
燕南雁轉過頭，笑顏頓時變了兇悍，朝外面叫道：“高揖！死哪去了？快過來伺候著！”
“……”
沈仙不由莞爾。
面無表情的高揖抱著自己的雙鞭已經走了進來。
燕南雁叉著腰：“趕緊啊！慢吞吞的沒吃飯嗎？要不是先生說什么男女手手不親，我才懶得叫你！”
這姑娘虎得很，即便是十里驛后她對自己態度大變，沈仙都有些受不了。
雖知道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打鬧慣了，也都怕高揖翻臉，無奈打斷她絮叨：“有勞了。”
高揖只是木然地點點頭，便將他架起放到輪椅上。
坐上去之后，高揖推著他出了竹樓。
沈仙才發現這輪椅比他在京城見過的一些達官貴人用的要精巧許多。
推行在滿是沙石泥土的路上，竟然沒有半點滯澀，也沒感受到多少顛簸，仿佛行走在極為平滑的石板路上。
不由好奇道：“燕姑娘，你方才說的二龍莊是什么所在？”
燕南雁道：“二龍莊？那也算是秦州地界江湖上的一個名門，二龍莊雷、武兩家，以機關百工巧術聞名，”
“雷家的機關術乃江湖一絕，他們制造的機關，能讓普通人拿了也能令江湖上的尋常高手都要忌憚，”
“武家就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了，我也不太了解，不過聽說他們擅長造房子，連官府也經常請他們建造房舍，這州府的官衙館閣、還有幾位皇親國戚的宮殿庭園，都是他們造的。”
“哦？原來如此。”
沈仙沒再多問，他本也只是好奇之下，隨口一問，倒沒別的心思。
一路沿湖緩行，所見風光確實非同一般。
這樣的住處，即便地處偏僻，恐怕也不容易找到吧？
何況在湖對面那座傍湖的奇峰上，一片宮閣連綿，甚至都鋪到了湖面上。
即便不是名門望族，也絕非尋常所在。
那里，應該就是他那夜入夢所感知到的幾位高人其中之一的住所。
沈仙忽然生出幾分疑惑，燕西風究竟是怎么在短時間內找到這么個住處，又輕而易舉地讓人轉讓了出來？
……
長風鏢局新遷之地距離沈仙所在的小院并不遠。
出了巷子，走沒多久，便是坊市口。
那家腳店此時已經被拆下原本的店招，掛上了長風鏢局的招牌。
遠遠便看到鏢局的兄弟進進出出，忙碌不停。
燕西風和范一尺正送一個人走出門口。
那人身穿皂衣，唇下有一顆長了撮毛的痣，看穿著，應是個公吏。
在沈仙眼里，燕西風是個豪氣沖天、意氣風發的大俠。
但此時那皂衣吏滿面桀驁，鼻孔沖天，反觀燕西風，卻堆起滿臉笑容，一只獨臂一直前伸著為其引路，連背都微躬，隱約間竟有些卑微、討好。
再看范一尺，還有身邊的燕南雁、高揖，似乎習以為常，并不以為異。
他這才明白，原來之前燕西風的話，并非全然是為了讓他心安而說。
以燕西風的本事，就算當真是遇上猛虎也不會懼，偏偏這么一個小小的公吏，竟讓他如此摧眉折腰……
心中不由發出一聲暗嘆：果真是酷吏猛如虎……
“沈先生？”
送走了公吏，轉過身來，燕西風便看到了沈仙等人，不由詫道：“先生怎么來了？”
又不悅責怪燕南雁高揖兩人：“你們兩個，不是讓你們好好照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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