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幾人還得去置辦貨物，萬年先生借口要在旭陽府逛一逛，梅跟著過去，雙方進了城，約好了下晌在碼頭邊兒上碰面，便就此別過。
萬年先生領著個被小廝攙著的洪清往前走了幾步，蹲在路邊兒賣糖人的老頭跟前，買了一個抱花籃的糖人，順帶著，打聽了一圈兒這附近有沒有哪家酒樓飯館好吃些，那老頭給指了個方向，萬年先生笑著道了謝，站起來，大手一揮，“走，吃飯去！”
倆人順著老頭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小半條街，進了一家極為熱鬧的小飯館里，萬年先生把糖人兒塞在后頭跟著的小廝手上，伸手拽著洪清的胳膊肘，在人群當中擠開一條道兒，眼疾手快往前躥了好大一截，趕在另一撥人之前，搶到了一張空出來的四角小桌。
萬年先生一屁股坐下去，朝那滿臉橫肉、看起來不怎么好相處的壯漢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先坐下了。”
洪清兩眼瞪得溜圓兒，默默往后頭站了站，那壯漢一臉不好惹的樣子，這地方，他又是頭一回來，生怕惹了麻煩。
萬年先生倒是半點兒不見怕的，抬著下巴，一臉不避不讓，這模樣，看得后頭的洪清一顆心都揪了起來，這兒可不是幽州，真要是被人打了，連上哪兒請大夫他們都不知道。
這位萬年先生，可真是，膽子大，難怪世子爺說，這是個有大本事的，這樣的膽氣，沒大本事的人可拿不出來。
那壯漢上下掃了眼萬年先生，又掃了眼他后頭滿臉慘白、活像是久病不愈的洪清，嘴角往下拉了拉，“算了，不跟病秧子計較，老子換一家吃就是。”
說罷，自個兒揮著手，抬腳往外去了。
萬年先生笑起來，抬手朝著那走遠的壯漢揮了揮，“多謝好漢！”
洪清一時心生敬佩，默默挨著他坐下去，說道，“伯父，當真厲害。”
這一趟出來，陳集給他安排的身份是萬年先生的侄兒，這段日子在船上，他一直都這么稱呼萬年先生。
“這就是你不懂了。等會兒和你細說。”萬年先生得意地挑了挑眉，招招手，先叫了店家過來，“來二兩鹵牛肉，薄片兒的那種，再來一壺好酒，兩碟小菜，要你們這兒的時令菜式。”
“得嘞，您稍等！”店家扯著嗓子應了一句，轉頭叫了個跑堂的往后頭傳話去了。
萬年先生豎著耳朵聽那邊答應了，這才放心的轉過頭來，倒了杯茶水推給洪清，清了清嗓子，又接著方才的話往下說道，“這出來走南闖北的，頭一個，就是得臉皮厚。”
他抬手繞著邊兒上一圈兒人指了指，“你要是臉皮不夠厚，在外頭，連頓飽飯你都吃不上。”
洪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圈兒，入目皆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高聲說話的漢子，他們倆夾雜其中，好像羊入狼圈一般，有那么些格格不入。
這樣看來，不臉皮厚些，這會兒他們可能真要沒地兒吃飯了。
洪清頓了頓，小心地瞄了萬年先生一眼，“若是這兒不夠坐，咱們再往里找找，這旭陽府這么大，總該有茶館酒樓才對。”
萬年先生一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呼啦啦扇著蒲扇，聞言，上下斜了洪清一眼，“你還能走得動？”
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從這兒往里走，也不知還有多遠才能找到地方，就洪清這幅模樣，萬年先生都怕他再走兩步就得倒在地上一病不起。
這兒找個大夫可比找個吃飯的地方難多了！
洪清噎了噎，剛到嘴邊的茶水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吊著。這話，他還當真不好說。
這連日在船上的日子，真是把他折磨得夠嗆。
萬年先生哼了哼，低頭啄了口茶水，又道，“再說了，這地方，你不認得，我也不認得，要不是那賣糖人的老頭兒給指了這地方，咱們倆，還得在這城里頭當無頭蒼蠅呢。咱們的身份是什么，你可別忘了。”
洪清頓住，須臾之后，才一臉恍然，“伯父是說，梅山大哥他們，也盯著咱們？”
他們這一趟出來，是用胡家最會做生意的掌柜帶著侄兒下福州替主家先探路這事兒為借口，既然說是胡家最會做生意的掌柜，那這往外走南闖北，照理是最熟悉不過的事兒了。
常在外頭走的，哪里有一到地方，萬事不管，直悶著頭往城里頭亂竄？該打聽的事兒，該做的安排，總得到位了才是。
剛才他沒想明白，這會兒被萬年先生一提點，他倒是瞬間明白過來了。
他就說呢，之前在船上，他們倆走到哪兒，梅山手底下那個叫虎子的就跟到哪兒，怎么今兒個到了旭陽府，反倒是沒人管他們了。
卻原來，是因為這個！
“你倒也不算太笨。”萬年先生嘿了一聲，滿意地瞥了他一眼，倒真不愧是李家丫頭手下的人，要說這機靈勁兒，確實比那位世子爺手下的機靈些。
店家端了菜和酒上來，順帶著還拿了一碟子花生米，說是送的下酒菜，萬年先生笑著和人說了多謝，抓了把花生，放在嘴里嘎巴嘎巴嚼了兩下，含糊不清地道，
“咱們倆走了這一路，他們的人，必定不遠不近墜在后頭，就等著看咱們倆怎么擱這兒逛呢。”
那個梅山，瞧著一臉憨厚模樣，實際上，心眼子也不比誰更少，那船上的人，多半也都聽他的話，這種人，最不容小覷。
“還好伯父聰明。晚輩受教了。”洪清拎了酒壺，給萬年先生倒了酒，遞過去。
萬年先生接過來，自個兒啄了一口，瞇了瞇眼睛，“聰明談不上，都是些小伎倆罷了。他們那艘船上，最值得注意的，你看出來是誰沒有？”
洪清頓了頓，細細想了一番，瞧著萬年先生，試探道：“是那位老劉？”
萬年先生啄了口酒，咂咂嘴，滿意地瞥了洪清一眼，“聰明！”
那個老劉，從上船第一日開始，他就知道那不是個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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