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祭完山川，皇帝與那道長一塊兒，率先下了祭臺，幾位皇子緊隨其后，大皇子和二皇子還因誰先下這臺階的事兒互相嗆了兩聲，最后，還是馮喜站出來打了個圓場，說是還得趕去城郊行宮，這會兒耽誤不得，這倆人才勉強各退一步，沒再爭執下去。
“嘖，還是皇子呢，瞧瞧，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能吵到這種地步，私下里，還不得用盡手段弄死對方？”陳集上前兩步，躥到出神的寧王身邊兒，壓低聲音說道。
寧王一個激靈，回頭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又醞釀什么餿主意了？”
陳集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王叔這可污蔑我了，我這人，一向心正，從來不干壞事兒！”
寧王渾身抖了個激靈，下意識往后挪了挪身子，眼睛上下掃著陳集，那眼神，活像陳集是個什么吃人的妖怪。
他算是怕了陳集了，這小子，一點兒不像二十來歲的少年郎，臉上分明帶笑，心眼子卻比蓮藕上的洞還多！
他這個侄子，比起六弟來說，何止聰明了一星半點兒？要寧王來講，燕王府上下的心眼兒，恐怕都長在了陳集一人身上。
“得了，在我跟前少說這些話。”寧王沒好氣地瞪了眼陳集，下巴朝前頭抬了抬，示意他先走。
陳集抬手朝寧王拱了拱，提腳下去的時候，輕聲道，“聽說王叔前兩日扭傷了手，今兒的打獵比試，王叔就不要湊熱鬧了吧。”
扭傷了手？他何曾扭傷了手了？寧王臉上疑竇叢生，嘴比腦子快了一步，厲聲道，“明敕，你打算做什么？你......你莫要胡來！”
他說得隱晦，陳集卻瞬間懂了寧王話中的深意，他嘿了一聲，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來，“王叔放心，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這人，不打沒準備的仗。”
說著，又抬頭看了眼天邊的太陽，慢慢道，“今兒個天氣正好，下晌幾位皇子也要下場打獵，王叔年紀大了，又有傷在身，不摻和也挺好的。”
寧王張了張嘴，正欲說什么，陳集卻已經快步離開了祭臺。
被留下的寧王滿腹心事只得化為一陣嗚咽，連同山上清風一道消散。
他立在原地，視線直直落在陳集的身影上，與在場諸位同樣的祭服穿在陳集身上，平白顯出幾分挺拔之姿來。他早該知道，這個侄子不是尋常之輩。
燕王府......不，或許應該說陳集，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布局的？上京城里，究竟有多少他的人手？
從他到上京以來，這上京城里發生的樁樁件件的事兒，好像，都和陳集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寧王越想越是心驚，那些人，或許是燕王前往封地之前留下的暗樁，這點，他能理解，可后頭發生的那些事兒，絕非燕王一己之力能夠挑起的。
他那個六弟，看似嚴肅莊重，實則，是個再心軟不過的。若是說圣上的兄友弟恭是裝出來的，那燕王那份兄友弟恭，便是實打實的、半點兒做不得假的。
憑燕王的性子，他絕不會挑起這么多事端。
這些，便只能是陳集一人的手筆.......他才多大的年紀？就能有這樣深的心思、這樣厲害的手段，若是他再長幾歲，這大齊天下，怕是真要換個人做主了。
“王爺？”黃田躬身上前，輕聲提醒道，“圣上的車駕已經出發了，咱們也該走了，不然，趕到行宮會晚許多。”
寧王垂下眼，沉聲應了一句，領著黃田一道下了祭臺，上馬車之時，他微微頓了頓，低聲吩咐黃田，“去和世子說一聲，今兒的打獵比賽，讓他找借口推脫了去。”
寧王膝下子嗣不多，一共也就四個兒子，其中唯有寧王世子才是寧王妃所出，他最看重、最疼愛的也是這個兒子。
陳集那番話攪亂了寧王的心神，他總覺得這個侄子會挑起什么大事兒來，這些事兒，寧王不想知道，他只想叫自己一家能平平安安。
西郊行宮幾年前剛重新修葺過，東側的宮殿被盡數掀翻，換成了一大片連綿不盡的紫竹林，這是重陽道長向皇帝進言的，說是里頭設了不少奇門遁甲之術，皇帝每年年底，都要到西郊行宮小住幾日，在紫竹林深處與重陽道長談論道心。
這道心真不真，沒人知道，但皇帝自己對這些倒是很信服，據說紫竹林種起來的前半年，皇帝日日夜不能寐，精神勁兒也不大好，自從聽了重陽道長的話，把西郊行宮東側的殿宇掀了，種下這片紫竹林之后，皇帝的精氣神便都恢復如初了。
所以，這紫竹林便被皇帝當成寶貝一般看待，沒有圣諭，無人敢擅闖。
皇帝與重陽道長在行宮前下了馬車，一路說笑著進去，大皇子二皇子緊隨其后，誰也不讓誰。
一眾宮女內侍低眉垂眼一字排開，朝進來的官員們屈膝見禮，位高權重的官員早已入內，落在后頭的，大半是品階不怎么高的，或者年紀小些的。
靳二兩手揣在袖子里，站在行宮門前來回打著轉兒，隔了老遠，見到陳集那匹毛色跟黑緞子似的馬兒，靳二頓時眼前一亮，跳起來招手喊著，“世子爺！這兒！這兒呢！”
他聲音不小，動靜也不小，路過的官員難免看過來，正尋思是哪家的公子哥兒這般無禮，一瞧是靳二，眾人眼底皆流露出幾分了然的神色，旋即也沒多看，提腳往里頭去了。
這會兒，眾人得先隨內侍去已經安排好的院子里放下東西，順帶換了身上這套祭服，再趕到前頭去面圣，他們可沒空看一個紈绔子耍把戲。
眾人腳步匆匆離開，有些年紀小的世家公子回頭覷了眼，陳集那匹馬兒高蹄背，大蹄腕，毛色均勻，因為養的太好，連毛稍閃著金光，那腦門兒上長了一塊白毛，其上一點黃心，與傳聞中的‘萬里煙云照’一般無二。
這一瞧就是難得的好馬！
哎，都說燕王世子在幽州有自己的馬場，那里頭養了好些名種馬兒，他想騎什么就能有什么！這待遇，可真是羨慕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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