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079【‘好人’魏進忠】
  夜闌人靜,

  安靜的暖殿里,突然響起朱翊鈞的一聲怒吼:“又是個混賬東西!”

  盧全嚇了一跳,嚇過之后,很快想到了,原來這一批送來的奏疏里,有一份是鄭國泰上的請立疏。

  為何鄭國泰選這時上請立疏,是表明心跡還是證明什么?其實盧全也沒看明白。

  “這個鄭國泰好生可惡!”朱翊鈞怒氣沖沖道:“大典之旨,不啻再三,為何這廝又來違旨瀆擾?”

  盧全只得安慰道:“是啊陛下,春出您都讓皇長子移宮至慈慶宮,又讓各該部門上緊查例題造所用之物,說明陛下您是有安排的,而且圣旨都下幾道,按理說外臣應該很明白陛下的心思了。”

  “哼,”朱翊鈞聽了果然眉頭松了松,“外臣還好,最近并無瀆擾,倒是鄭國泰,朕不知他是發瘋還是怎么,突然上這么一道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這奏疏……”

  “看來是有人忘記了,之前那個王德完!”朱翊鈞忍不下這口氣,想了想,“盧全你來寫,就寫:奪錦衣衛帶俸都指揮使鄭國泰俸,其疏請立冊冠婚,奉旨大典已有屢旨,況典禮所用不貲珠寶乃王侯冠飾,非他可比,鄭國泰等每以戚畹出位,擅言朝政,好生可惡!”

  但轉念又想到鄭貴妃,終究是有些不忍,“本當拿問究治,姑念懿請,且罰俸一年。”

  對鄭家人,他還是重重舉起,又輕輕放下了。

  ————

  其實還有沈一貫上的兩份奏疏,一份是代首輔趙志皋言,望陛下早許其致仕以全始終。這時的趙志皋已經七十七歲,久病沉湎,不省人事,但無奈,疏入依然留中不發。

  另一份上疏則言,畿輔八府及山東、山西、遼東、河南今年荒旱,斗米銀二錢,小米銀一錢,野無青草載道,流離盜賊群行,正晝搶劫。日事祈禱而旱滋太甚,乞發明旨以拯民命于即死。消禍變于燃眉,故擬進諭旨一道。

  沈一貫的兩份奏疏最終還是留中。

  隨后吏部尚書李戴也同樣上疏條呈,旱災自去年六月不雨至今,早已民不聊生,茅草樹皮盡剝,坐而待賑者十八萬人,然而夏麥已枯,秋種未布,百姓坐而待死。若百姓不肯坐而待死,四夷之警連興傾國之師……今苦礦苦稅之民,即是前日被災兵之民重累疊困……即如湖廣一省激變,已四五次,而獨近日武昌為甚!

  如一方有警,各處效尤,征之不前,運之無路……惟天下之財不盡歸內帑,如遇有事,不知內帑之財亦發以應天下急否?如遇有事,與民數錢,不知能即得其心否?

  臣等備列班行,同國休戚,不忍不言,所慮者萬民之心,與萬民之口,所惜者萬世之業,與萬世之名。

  毫無意外,依然不報。

  五月望日,已到臨清數日的魏進忠,也感覺到了一些不同。臨清城外聚集了大量的乞丐流民,又因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天天都有流民倒下,死去。但卻未見任何一個臨清的地方官員有下令開倉賑濟。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不知是不是天旱未雨的緣故,臨清鈔關往來的船只似乎也少了許多。一問之下,才知是北方一些河水斷流,還有徐邳段運河淺阻無法行船,才導致往來臨清船只減少。

  這日,魏進忠一行四人,去了賓陽門內最大的花市,他坐著轎子,徐應元和賈家兄弟各騎一匹馬。

  賓陽門挨著臨清磚城,磚城內是漕運儲糧的廣積倉,同時也是預備倉,按照規定,臨清預備倉預備米近二十萬石,其中有臨清廣積倉儲米五萬石,河南的六萬石,德州倉的六萬石等,如遇各府俱有災傷,就將二倉貯預備米內支運,務不失四百萬額數。

  也就是說,臨清、德州作為預備倉,就是在各地發生災情,漕運京糧不足400萬石的情況下,可運輸的預備糧,以補足400萬漕糧。

  魏進忠在花市靠近磚城的路口下了轎,正好是靠近磚城的永清門附近。一行人一抵達這里,明顯就感到一股濃濃的商業氣息。賓陽門兩邊,尤其靠近磚城護城河一邊,店鋪鱗次櫛比,一眼望不到頭。

  或許是賓陽門不在兩條運河道上,乞丐流民并不多見,可謂秩序井然。

  徐應元也看出來了,對魏進忠道:“師兄,上回我就去了東水門,其實離這里也不遠,可那邊那個亂啊,乞丐流民,小偷混混喇唬成群結隊,害得老子也不敢在那多呆,看來還是這邊要好些。”

  賈艾道:“流民都聚在兩條河附近,衛河上的南北水門,還有就是會通河的東水門,其它門稍好一些,這里因為有花市,衙門和巡檢司時時有人來。”

  “不是說山東河南大旱嘛,這里還是買賣興旺,倒也沒覺得有饑荒什么的。”

  魏進忠也道:“那是你沒看見,不代表沒有饑荒,沒有災民。”

  “嘿嘿,倒也是啊。”

  魏進忠沒再理會徐應元,知他只是隨便問問,又不會真的關心什么災荒饑民。他若有所思的望著磚城,好一會,又問賈艾:“這磚城里的糧倉,地方官員是不能動咋的?”

  賈艾回道:“按理是不能動的,廣積倉就是臨清水次倉,以前。一般地方都設有常平倉,社倉。”

  魏進忠扭頭看著賈艾:“臨清有么?有為啥沒見衙門拿出來賑濟災民?”

  “呃……”賈艾摸摸腦袋,“或許沒糧吧?”

  “可明明這里面就有糧米,”魏進忠轉過頭繼續望著磚城。

  賈艾不禁奇怪起來,看他貌似在盤算什么,但一個收稅太監盤算糧米這算什么,難不成他要做回好人?

  “魏爺,您不會……您,不會想開倉賑濟吧?但這里的糧食可動不得,這是官糧,陛下知道會怪罪下來,誰也擔不起。”

  “對啊,師兄,難不成你想大發善心?”徐應元也問道,“這可不像你。”

  魏進忠一聽就笑了,“你們想多了,俺倒沒這么好心,就是突然有個主意……”

  “啥主意?”徐應元湊上前問道。

  “俺奏請萬歲爺開倉賑濟,就從這里拿出一些糧食,然后嘛,再請山東的官員們喝喝茶,聽聽戲,順帶談談膠州開埠的事。”

  “明白了!”徐應元眼睛一亮,“你是想借賑災之名直接找他們?”

  “可是,”賈艾聽了有些遲疑,“這恐怕不容易吧,開倉放糧未必能打動他們。”

  “俺知道,不過是找他們談的一個由頭,就像……哦對了,應元玩骨牌一般下多大籌碼?”

  “嗨,多有多的下法,少也有少的下法,籌碼少就隨便出,輸了就輸了唄,贏就是賺到。籌碼多就怕輸啊,反而畏手畏腳。”

  “切~,你那是輸不起!”魏進忠一臉不屑,又道:“俺就打算拿免除礦稅來做籌碼。”

  “嘶……”徐應元倒吸一口氣,“師兄,這可玩的有點大嘍。”

  “不不不,魏進忠搖頭,”正好相反,俺手上有啥籌碼?籌碼都在萬歲爺手上,可沒在俺手上。”

  “哦,明白了,所以你是‘坑蒙拐騙’吧?要真在賭場會被人打斷腿丟出去的。”

  “俺又沒啥損失。”

  賈艾在一旁聽的稀里糊涂,怎么說著說著就扯到賭上面去了?“那魏爺,現在,咱們做啥?是回去還是繼續逛花市啊?”

  “來都來了,自然是逛了再回去。”魏進忠與徐應元扯了幾句后,又四下望了望,這永清門正對會通河邊,就是渡口,凡車馬船只的往來都很方便,也難怪城內的花市會設在賓陽門處,進出十分便利,而臨清花市在山東境內也是數一數二。

  魏進忠隨便找了一家商鋪,打著‘復成信北記’招牌的,于是伸手指著:“就這家吧,進去瞧瞧。”

  說罷,一行人跟著他便進了這家花鋪。

  一進來,四處干干凈凈,也沒有飛絮飄舞,魏進忠第一眼印象不錯。

  掌柜很快從里面出來,見都是一身綾羅綢緞打扮的幾人,一下也看不出做主的是誰,臉上立馬堆出笑容,“幾位快請……”

  掌柜拱手,笑呵呵道:“敢問幾位客官,怎么稱呼?從哪里來?是需要些什么?”

  徐應元眉毛一撩,細著嗓子說道:“這位呢,是我們魏爺,”他乜眼看著掌柜,又道:“就隨便看看,你問那么多做啥。”

  掌柜眼睛一閃,連忙答道:“是是,您幾位要不先坐下喝杯茶?然后再慢慢看,有啥不清楚的,盡管問小的就是,可好?”

  掌柜態度一下恭敬許多,徐應元也不在意,“不了,看看就行。”

  “好好,”掌柜一邊應道,一邊退到邊上,讓出空位,好讓他們幾人在鋪子里隨便看,自己在旁有問就答。

  魏進忠背著手,原地轉了一圈就算逛了。其實這種商鋪也沒啥好看的,三間房,除了正屋,兩梢間一般就是會客一間,談買賣簽文書一間。后面院子多半是商號辦公的地方,然后再是伙計住的地方。反正貨物又不在鋪子里,都在渡口的倉房里存著。

  掌柜十分有眼力,見魏進忠‘逛’完了,又連忙招呼他上坐,“魏爺,請上坐。”

  魏進忠點點頭,也沒客氣,就坐在了上首,其余人才挨次坐下。掌柜又忙著招呼下人上茶,好一陣忙活,魏進忠端起茶盅,慢慢飲了一口。

  茶還不錯,方才還口干舌燥的,這一口茶下去,頓時燥熱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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