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們是文官集團 > 149【南園賞戲】
  三年前的重陽,

  為賀重修滕王閣落成,浙江海鹽班演出湯顯祖新劇《牡丹亭》,動人的唱腔,清脆的悲調響徹天際。直唱到紅燭流淚,江樹沉默,聽著銷魂,聞者傷心。

  《牡丹亭》問世之后,又第一個以水磨調付諸園林演出的,便是王錫爵的家樂。

  那時的王時敏,不過八九歲的懵懂年紀,偷偷躲在鶴梅仙館的角落里,聽著氍毹那里傳來的曲子,又偷看因此曲而悲傷的祖父,同別人講‘吾老年人,頗為此曲惆悵!’

  此時的王時敏,一雙眼珠骨碌直轉,王錫爵只是靜靜看著他,隱下嘴邊笑意。

  “祖父,今日那位中官登門,不如請他看戲吧?”

  “哦?”王錫爵笑著道,“孫兒想看戲了?”

  王時敏有些尷尬:“呃,非孫兒想看,聽說宮里來的都愛看戲,想必這位也是。邊看戲邊聊天,不那么悶。”

  “那,你說今日演什么戲招待人家好?”

  “大俠的戲,”王時敏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哈哈,時敏吶,是你想看的吧?”王錫爵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這樣吧,祖父想想有什么大俠戲可搬演……《玉合記》?”

  王時敏認真想了想:“孫兒也意主《玉合記》,只是其詞太過駢雅藻麗,孫兒是極喜,恐怕客人不喜。所以,不如《紅拂記》?”

  “好,就《紅拂記》。”

  ~2~

  ——“人生南北如歧路,世事悠悠等風絮,造化小兒無定據,翻來覆去,倒橫直豎……”

  傍晚的南園,美到極點。

  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

  鶴梅館堂前,李靖正唱著——“少小推英勇,論雄才大略,韓彭仲伯。干戈正洶涌,奈將星未耀,妖氛猶重……”

  王時敏一時出了神,望著天邊落霞,突然有所感悟,那句‘落霞與孤鷺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若是落于紙上,以黃公望筆法加高克恭皴筆,會不會就有了那種意境?

  王時敏正胡思亂想,樂伶的歌聲又把他拉了回來——“本待學鶴凌霄,鵬摶遠空,嘆息未遭逢。到如今教人淚灑西風。我自有屠龍劍,釣鱉鉤,射雕寶弓,又何須弄毛錐角計冰蟲……

  他今日陪在祖父身旁,初見來客,也有小小驚訝,魏進忠生的高大,聲音不尖銳,也不低沉,與他腦海里的中官形象,差之很遠。而另一位,當時他對祖父道:小子劉時敏,字若愚……時敏?他一聽就笑了。其實他對這個時敏更感興趣,瘦瘦弱弱的一人,與他想象中的也有差距。中官不都是驕橫跋扈的嗎?原來還是有知書達理的啊。

  王時敏偷偷瞄一眼魏進忠,他聽得如此陶醉,果然中官都喜歡看戲,這點倒是準的。

  ——“猛可里氣沖沖,這鞭梢兒肯隨人調弄。待功名鑄鼎鐘,方顯得奇才大用,任區區肉眼笑英雄……”

  “好!好個任區區肉眼笑英雄!”唱到一半,魏進忠鼓起掌來,他扭頭問王錫爵,“荊石相公,這出叫啥名?俺從未聽過。”

  “《紅拂記》,”王錫爵回道,“是新戲,蘇州城里的戲班子也在搬演。講的是‘打得上情郎紅拂女,撇得下愛寵楊司空;讓別人江山虬髯客,成自己事業李衛公’。”

  “好啊,”魏進忠興奮地直搓手,“奇女子與大將軍的故事,俺喜歡!”

  王時敏看在眼里搖了搖頭,不經意,又瞥見劉時敏也正朝他微笑。王時敏赧顏,連忙轉過臉,專專心心看起戲。

  “魏中使,頭一次來太倉吧,覺得此地風貌如何?”王錫爵問魏進忠。

  “很好,”魏進忠笑著答,“一條水路過來,見沿途風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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