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
“大人您看這兩處,淇河和洹河在這里并入衛河,長年累月下來,在這附近形成了一片肥沃的河灘地……”
“住口!”
高知堯的話才說到,一半站在他身邊的,一個白發老人忽然呵斥了一聲。
眼看著老人開口了,高知堯也只能閉嘴。
“若是把此處的河堤撤后一些,把此處還給河道……”
韓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過轉瞬之間他就明白了過來,看樣子這件事情應該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這里是誰家的土地?”
“大人,您還是別問了,咱們還是另外想法子吧,這里惹不起啊……”
聽著老人家的話,旁邊的幾個里正全都低下了腦袋。
“派人去查一查這里是誰家的土地,然后回來報我!”
看他們這副樣子,韓墨倒是也沒有故意難為他們,反而扭頭朝著徐豐年吩咐道。
“大人您這是何苦呢?”
眼看著韓墨的態度如此堅決,那白發老者也再次沉默了下來。
“老人家,要是把這里的這幾十畝地還給河道的話,這內黃境內的河道,一下子就要拓寬很多,河道寬了自然而然的。對河堤的沖刷力也就小了很多,本官雖然年輕,不過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
“可是大人,那里是神霄萬壽宮的土地,別說是您了,恐怕就算是知州大人想要動這里,也沒那么容易……”
“你說這里是神霄宮的土地?”
說了半天原來是那些道士們干的好事,這一下子韓墨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他們誰都不敢開口了……
這種事情別人做起來自然是棘手無比,不過要說是韓墨的話,做這種事情實在是不要太簡單了。
“高知堯,若是按照你的法子來做,全縣的民夫隨你調用,你可有把握在汛期到來之前完成所有的工程?還有,你需要多少錢糧?”
“大人,您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啊,這些道士可不比尋常道士啊!”
“是啊,大人此事萬萬不可,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把對岸的土地挖出一個缺口來都行啊!”
不光是那白發老者反對了,甚至跟著的幾個里正也全都跪在了地上。
韓墨到這內黃縣來,雖然一共也就才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已,但是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之內,他就肅清了李茂兒一伙人。
再加上朝廷的官軍來回的搜索了幾次,現在整個內黃境內的匪患基本上已經全部肅清了。
好不容易才有幾天安生日子過,這些人現在可真怕韓墨在這個時候出點什么事情。
“我說諸位,本官都不怕,你們在這里怕什么?不就是神霄宮里的那些道士嗎?就算是元妙先生來了,他都要給我幾分薄面,遑論是他的徒子徒孫了!”
韓墨當然知道,他們也是一片好心,所以很直接的說道。
“你們這些個蠢貨,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家大人在汴梁城外幫助信王殿下賑災的時候,就曾從元妙先生手中借得十萬石白米!”
看著那些家伙一個個將信將疑的樣子,徐豐年直接在旁邊再次爆了個猛料。
“元、元妙先生?”
不得不說,林靈素的名頭在民間還是很好用的。
徐豐年的這句話說完之后,跟在后面的那些里正們,誰也不敢廢話了。
“大人放心,我們可以先在后面筑堤,等后面的新堤筑成之后,再把前面的掘開!如此以來話,河堤就不需要原來那么高,造價自然也就下來了!大概十五萬貫,應該差不多了!”
專家就是專家,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直接點破了問題的關鍵。
“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調集人手的事情,今天晚上就可以開始了,錢糧物資之類,五日內定然全部到位!”
這汛期眼看著馬上就要來了,韓墨可不想自己到任的第一年就遇上這種水淹八方的事情。
“諾!”
高知堯的喉頭一陣活動,跪在地上應了一聲之后,整個人就已經泣不成聲了。
他從十八歲的時候,看到衛河決口,整個內黃縣化作澤國,內黃縣城被洪水圍困半個月的那天起,就開始準備這件事情。
到了他二十五歲的時候,他滿懷希望的想把這個天才的方案獻給當時的縣令。
可是,換來的卻是一句莫名其妙,然后就被丟了出來。
等到他三十歲的時候,內黃再次決口,整個內黃境內所有農田全都化為烏有,他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整修方案。
可還是再次被朝廷的欽差給否決了,那個時候,他就像是著了魔一樣,一遍一遍的想要請那位欽差大人再看一眼。
到了最后,換來的是長達半年的牢獄之災,說起來可笑的很,他當時的罪名居然是褻瀆朝廷命官。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為了撈他出來,家里賣掉了原本在內黃縣城里的宅院,全家都搬了出來。
等他出來的時候,整個家里一貧如洗,說是家徒四壁毫不為過。
從那之后,他再次沉默了下來,一門心思的想要讓妻兒吃飽飯。
可是,天不遂人愿,很多時候,對窮人來說,能不能吃得飽飯,很多時候并不是你自己努力就行的。
那時候正是王革當政,整個河北路民怨沸騰,無數的盜匪就像是蝗蟲一樣,蠶食著百姓們最后的活路。
整個河北路,原本就承受著龐大的賦稅壓力,百姓們辛苦一年,哪怕是豐收年景,也需要湊著野菜才能勉強活命。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時不時的接受土匪和那些胥吏們的雙重盤剝。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想要吃飽飯實在是太難了。
僅僅三年的功夫,他們夫妻的日子就過到了頭。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妻子終于走了,帶著兒子改嫁了。
人生的不幸似乎全都降臨在了這個男人身上,在生活和精神的雙重打壓之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一路是怎么走來的。
一直等到韓墨徹底的肅清了流寇,聽說韓墨今天要來視察河堤,他這才再次鼓起勇氣,來到了韓墨的面前。
事實證明,他今天終于賭對了......
“他這是怎么了?”
看著那個號啕痛哭的高知堯,韓墨有些疑惑。
“他這是高興的,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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